我站在鎏金描彩的旋转楼梯顶端,指尖轻轻划过汉白玉雕刻。水晶灯将我的影子拉的颇长,像条在波斯地毯上的蟒蛇。楼下宴会厅传来热闹非凡的说笑声,父亲正在向宾客展示那尊北宋官窑青瓷——程家传承三百年的信物。
大小姐,二少爷的车到前院了。管家垂手立在阴影里面,金丝眼睛闪过冷光。
我抚了抚鬓边的翡翠步摇,冰凉的触感顺着脊椎蔓延。镜中少女一袭绛红旗袍,牡丹缠枝纹在腰间收拢成欲放的弧度。这颜色艳的像血,正配得上今晚的好戏。
宴会厅突然爆发的惊呼声恰到好处,我扶着雕花栏杆款款而下,看见程明轩立在满地碎瓷间。十七岁的少年脸色煞白,西装库管还在滴着香槟,那是我今早特意让女佣换成冰镇过的。
混账父亲的咆哮声震得水晶灯飒飒作响。我看见继母涂着丹寇的指甲狠狠的插入沙发里,唇角不自然的勾起。
爸,你别动气。我快步上前搀住父亲发抖的手臂,丝质手套下的掌心恰到好处的沁出冷汗。明轩还小,定是见着青瓷太过激动,话音未落,我忽然酿呛着撞向茶几,碎瓷划过小腿的瞬间,我听见继母到抽冷气的声音。
血珠顺着蕾丝袜蜿蜒而下,在雪白的大理石面绽开红梅。我咬着下唇抬眼时,泪光里映出父亲骤变的脸色。这个角度是我对着镜子练过千百遍的,最惹人怜惜的四十五度仰角。
雪琪,父亲甩开继母的手冲过来。我顺势软倒在他怀里,用只有我们听的见的声音说别怀明轩他还小他毕竟是你唯一的儿子。
宴会厅死一般寂静。我通过濡湿的睫毛看见程明轩被保镖架出去的背影,他挣扎时扯掉的领结正好落在那堆碎瓷片上。那上面沾着的安神香精油,此刻已经渗进青瓷开片了吧。
深夜两点,我赤脚踩在程氏集团楼顶的防弹玻璃上。三百米高空的风卷起睡袍,脚下是蜿蜒的车河。手机屏幕亮起陌生号码的简讯青瓷报告已经替换。
我按下删除键,指尖在钢化玻璃上敲出轻快的节奏。父亲书房的监控记录此刻应该显示着凌晨十二点四十七分,程明轩的指纹出现在了保险柜密码盘上。
落地窗倒影里,少女笑得天真无邪。旗袍开叉处贴着医用辅料,那里此时只有一个道浅浅的擦伤。我举着水晶杯对空中碰杯,敬我死去的母亲,二十年前从这栋楼坠落的真正的程家女主人。
床头柜的暗格里,母亲的最后一页在月光下泛黄。程家女儿若要活命,就必须比男人狠十倍。我抚过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听着血管里冰层碎裂的声音。
明天该去探望明轩了。不知道精神病院的镇定剂,能不能镇住他喉咙里的真相。我抿了口波尔多红酒,任醇香在舌间化开。这酒是继母最爱的年份,此刻她大概正在警察局保释她那偷偷的私人司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