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雪警报》(1978年冬)
第一节:林场西屋的秘密
铁皮炉子发出垂死般的咳嗽声,陈江河蹲在灶台前往火塘里塞了把柞木枝。窗外的暴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
“这可是你说的!“沈知微攥着半截情书,雪花顺着发梢滴在泛黄的《罪与罚》扉页上。这个上海姑娘总爱在劳动间隙偷看禁书,此刻涨红的脸颊像冻熟的苹果。
陈江河抓过她藏在围裙口袋里的桦树皮,上面歪歪扭扭刻着“等开春就走“。他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书脊上的烫金俄文——那是他在北大荒最珍贵的藏书,此刻正压在姑娘的日记本下面。
“你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保尔和冬妮娅怎么分手的吗?“沈知微突然把书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冲向结冰的窗户。透过糊着报纸的玻璃,能看见她后颈上跳动的青筋像极了林场深处的野兔。
陈江河追出去时,只看到雪地上留着一串梅花状的脚印。他解下棉袄裹住冻僵的姑娘,忽然发现她的辫梢沾着片金黄的桦树叶——这让他想起昨天夜里偷偷刻在树皮上的情诗。
第二节:炊事班的哲学课
“陈大厨!今天的窝头怎么又像煤球啊?“张铁柱端着饭盆撞开门,热气在零下二十度的空气中凝成白雾。这个东北汉子没注意到,班长藏在围裙下的手正在发抖。
陈江河把最后一点苞米面倒进锅里,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刺耳的刮擦声。“这叫'战备粮',越嚼越香。“他故意把焦黑的窝头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余光瞥见沈知微正躲在门框后偷看。
姑娘突然探出头:“《资本论》里说劳动创造价值,但烤焦的劳动成果算不算剩余价值?“全屋哄堂大笑,张铁柱差点把勺子甩飞出去。陈江河摸了摸口袋里的桦树皮,嘴角泛起苦笑——如果真能烤出甜味的窝头,他愿意天天守着这口破锅。
第三节:马灯照亮的谜语
月光像融化的铁水流淌在雪地上,陈江河趴在门缝上数姑娘的脚步声。当他数到第一百三十七步时,终于听见熟悉的哒哒声靠近西屋。
“给你。“沈知微把煤油灯塞进他怀里,玻璃罩上映出她冻红的鼻尖。跳动的火苗照亮了灯罩上手绘的简笔画:戴着眼镜的马克思托腮沉思,旁边写着“真理总是越辩越明“。
陈江河突然举起灯罩挡住自己的脸:“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吗?像只受惊的兔子。“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狰狞的怪物,吓得姑娘差点打翻煤油灯。
“因为...“沈知微突然把灯举高,借着月光看清墙上的刻痕——那串被煤灰覆盖的俄文字母,正是她昨夜在《罪与罚》里夹带的纸条内容。原来早在他们相遇前,命运早已埋下伏笔。
第四节:松针编织的誓言
暴雪在黎明时分终于停歇,陈江河在瞭望塔顶发现两个蜷缩的身影。沈知微抱着膝盖坐在雪地里,怀里紧紧搂着那本烫金的《罪与罚》,而她的脚下,二十八封用桦树皮写的信整整齐齐码成金字塔。
“跟我回上海吧。“他摘下帽子抖落积雪,露出被冻伤的耳朵尖,“我托人搞到上海戏剧学院的推荐信了。“话音未落,姑娘突然把信纸撒向天空,纷飞的桦树皮化作白鸽掠过林场上空。
陈江河愣在原地,看着沈知微走向开满冰花的柞树林。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他发现每片树叶背面都刻着小小的“CY“——是他名字的拼音首字母。而最让他震惊的是,所有信纸的背面都抄写着《国际歌》的歌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