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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爸爸去了巴黎。同行的还有妈妈的两个姐姐——莎拉姨妈和简姨妈。有人说,他们需要了解这次事故的详情,需要安排把妈妈的尸体送回。

尸体。人们一直在用这个词。那是打在我喉咙上的一拳,是血腥的谎言。因为妈妈没有死。

这是我的顿悟。我无事可做,只能在城堡里闲逛,自言自语,我开始怀疑,然后怀疑变成坚定的信念——这一切都是骗局。只不过这一次,制造骗局的不是周围的人,也不是媒体,而是妈妈。“她的生活太悲惨了,被跟踪,被骚扰,被造谣,被欺骗。所以她制造了一场事故来转移人们的注意力,然后逃跑了。”

这种“顿悟”让我激动得喘不过气来,但也让我松了一口气。

“当然!这都是计谋,这样她就能重新开始生活!此时此刻,她肯定在巴黎租了一间公寓,或者在瑞士阿尔卑斯山的高山之巅秘密地买了一个小木屋,正在那里摆放鲜花。很快,很快,她会派人来接我和威利。这太明显了!为什么我之前没想到?妈妈没死!她只是藏起来了!”

我的感觉好多了。

然后,怀疑悄然而至。

“等一下!妈妈绝不会这样对待我们。她永远不会让这种难言的痛苦发生在我们身上,更不要说自己一手导演、制造这样的痛苦。”

之后,我又宽慰自己:“她别无选择。这是她获得自由的唯一希望。”接着,我再次怀疑:“妈妈不会躲躲藏藏,她太坚强了。”

然后,我又松了口气:“这是她战斗的方式。她会回来,一定会回来。两周后是我的生日!”

但是回来的是爸爸和姨妈们。每个电视频道都报道了他们的归来。当他们踏上诺索尔特皇家空军机场的停机坪时,全世界都在注视他们。有一个频道甚至为他们的到来播放了音乐,有人悲伤地唱着赞美诗。家里不允许威利和我看电视,但我想我们听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仿佛在真空中度过,谁也不说什么。我们都待在城堡里,就像在一个地下室里。只不过在这个地下室,大家都穿着紧身格子呢绒裤,遵守正常的作息时间。就算有人说话,我也听不见。我唯一听到的是脑海中嗡嗡作响的声音,在与自己争论。

“她走了。”

“不,她躲起来了。”

“她死了。”

“不,她在装死。”

后来,某天早上,时间到了,我们回到伦敦。关于这次旅行,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开车了吗?是坐皇家航班回去的吗?我记得和爸爸、姨妈们重逢的情景,记得与莎拉姨妈非常重要的会面。尽管仿佛都笼罩在迷雾中,而且可能时间顺序不对。有时候,记忆展示的就是那时的情景——那个可怕的9月初。但在另外一些时候,记忆又会被推迟到许多年之后。

无论何时发生的,当时的情景都是这样:

“威廉?哈里?莎拉姨妈有东西要给你们,孩子们。”

她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蓝颜色的小盒子。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我揭开蓝盒子的盖子。里面是……蛾吗?

不是。

胡子吗?

不是。

“那是什么?”

“她的头发,哈里。”

莎拉姨妈解释说,在巴黎的时候,她从妈妈头上剪了两绺头发。

就是这样。证据确凿!“她真的走了。”

可是,我马上就又心生疑窦,而且因此感到一丝宽慰,好像捞到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这可能是任何人的头发。”妈妈,她美丽的金发完好无损,还飘扬在这个世界的某个地方。

如果她已经不在了,我会知道。我的身体会知道。我的心灵会知道。可现在是我的身体、我的心灵都不知道。

我的身体和心灵对她的爱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