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非怨

横来一剑,竖来一刀,一场混战,一群人,谁都砍就是不砍中间那位灰头土脸擦桌子的顾携君,一炷香下来,夙凌也跑进去凑热闹,时不时帮顾携君抖抖灰,递递茶,全程添乱,李尘北更是要命,逮着机会就猛踹,后面打急眼了出手又狠又毒,专门朝着脸揍,怎么羞辱怎么来。

最后顾携君忍无可忍怒得拍案而起,吼道:“夙凌!”

夙凌反手将剑一挑,剑面拍在李尘北脸上,明晃晃打脸,一本正经道:“意外,抱歉。”

李尘北气得脸红脖子粗:“狗贼!”

夙凌春风得意递给李尘北一杯茶,在被他反手拍开不领情后又泼了上去,夙凌哎呀一声,道:“手滑。”

案桌底下苏向云艰难的把头拔出来,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踹了他一脚,脚劲很足,提了口气正要继续骂就见夙凌已经把剑指向苏向云,腥风血雨将到,顾携君拨开他的剑,道:“夙凌,罢了。”

“哥哥。”

顾携君只觉得头疼,揉着额头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说话没有分寸,骂两句又不会少块肉,你不要搭理他,浪费口水,徒增烦恼。”

苏向云整理衣领,脸上怒意,阴阳怪气笑了起来,哎呦喂道:“啧啧啧,真是了不起呢,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一口一个哥哥不知道的还是春天到了发*了,你看看你们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模样,呵,邪祟!”

“还有你这个拿刀,”苏向云呕了一声,不光阴阳怪气的骂还要双手比圆:“头发没几根就算了,脑子还不灵活,挨了半天打,就骂句狗贼?哈哈哈哈,虽然天下难得两全法,但你又丑弱又蠢也算是两全其美,还有你,像刚迁坟的陈年老尸,道士白天遇见都要揉破眼珠子,节省夜晚爬山。”

末了,又认真的上下打量一番,中肯的,一针见血的评价:“游尸仵荡。”

夙凌略有迟疑:“他一直都这样?”

苏向云微微一笑:“我其实是一个很温和的人。”

夙凌:“白瞎了尖嘴猴腮的样,居然不干鸡鸣狗盗的事,就会像只疯狗一样狂叫。”

毕竟是修仙之人,这几位容貌可说得上是丰神俊朗,但狭隘起来一个比一个面目可憎,如此评价倒也不冤枉。

随即苏向云扭头看向顾携君:“用不着你假好心,你看看谁和你一样,死气沉沉,毫无意志,天天在这深山老林里守着这破店,鬼都不来的地儿,难得这样热闹还擦灰?你混成这个样子真是没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假模假样,还修心,恶心。”

苏凌听完温声道:“哥哥稍等片刻。”

苏向云瞬间紧张起来,唾骂道:“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君子动口……”话音未落,就看见夙凌撸起袖子走了过去,紧接着就是哀嚎狂叫,也不知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一顿拳打脚踢后,苏凌累得叉腰,其余几人目瞪口呆,店小二呐呐出声道:“这样子是不是不太礼貌?”

夙凌:“少见多怪,这叫舒筋松骨”

“……”

“……”

李尘北默默的抬起桌案,再把脚从苏向云的屁股上挪开,处理完这个麻烦后又想到此行的目的,边拱手边将顾携君往内室请道:“携君兄,此次前来有要事请你帮忙,借几滴精血用用,听说可以美容养颜?这几日喜欢上了一女子。”

“非怨!”

电光火石间,李尘北大刀一展,退后两步,心有余悸:“炼狱剑冢,剑怨凌卿,夙凌!”

夙凌眉梢一挑,“正是在下。”

剑还悬停在眼前,方寸之间,李尘北心中早已是一阵后怕,这个死人怎么冒出来了,不好好待在炼狱,跑这荒山野岭做甚。疯子!

当初剑城不知是何原因沦为炼狱,昔日繁华的景象一朝沦陷,怨气冲天,唯一的办法是献祭,必须是心性坚定至善之人,而献祭之人就是夙凌,自毁双目,自斩经脉,然后自裁,与此同时出了一把剑,怨气冲天,煞气十足,夙凌以肉身为禁锢做鞘,命名非怨。

但实际上,心性坚定至善之人是完全做不到的,只有同等怨念才能融合包容。

顾携君也是一愣,回头望去夙凌正在悠悠的回望着顾携君,眉眼含笑,轮廓清晰唇角柔和,笑意不减反增,只觉得青春的气息实在是诱人,对比起自己的“死气沉沉”那种朝气蓬勃的舒畅感扑面而来,热烈明朗,纯粹动容。

两人对视太久,顾携君也觉得甚不礼貌,挪开眼道:“各位,请回吧。”

前几日夙凌来到客栈,抬头看了一眼牌匾“恰逢君”客栈,顾携君这荒山野岭鸟不拉屎的地难得来了一个客人自然是热情相待,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夙凌年岁小叫声哥哥也无可厚非,除此之外只有一名小二,今日倒是一反常态热闹,只是打的打,砸的砸,别人都认识他,可他久居深山谁也不太熟悉,还不如没客的好。

平白扰人清静。

顾携君叹口气送走了几个瘟神,夙凌就开始收拾,白衣暗纹金线,腰封紧束,发簪半挽,顾携君只道罪过,竟让客人自己收拾。

“怎么,有疑虑?”夙凌把案桌归回原位,“你随口问问,我若知道也随口回答。”

“剑怨凌卿,世人都说残废瞎子死人,可我看你……”

“残废瞎子?”夙凌凑近了脸。

贴近了一看,肤色泛着惨白,眼色深棕,光是看着就有陷入深情的错觉,凝视片刻,顾携君错开脸:“如此说来,传言也不可全信,毕竟百年光景便能走出炼狱,心性坚韧,身体倒也结实。”

“是我唐突了。”

“我为了一人而去炼狱,为了一人而出炼狱,”夙凌答非所问:“一约既定,应排万难。”

顾携君一愣,“那要是对方失约呢?”

“万般委屈,不能强求。”

“那非怨剑如此之强,有人抢去不就可以操控你了?”

这把剑不光是蕴含着怨气,还是以夙凌的肉身所铸造,在某一种程度上来说,夙凌也算是剑灵,契约这把剑,灭去夙凌轻而易举,但是打不过的得不到,打得过应当也不稀罕,认主就更不可能了。

“我这人向来随心惯了,那天脑子一热送出去了也不打紧,死了也罢,活了也可,真心对待再好不过,若是践踏起来再去炼狱走上一朝,把自己融了不就是了。”

夙凌往地上盘腿一坐,一手只着下颌一手将非怨召过来悬在身侧,笑眯眯道:“我呐,哪天怎么完的都不知道,哥哥要是有心,同我订个血契也未尝不可。”

虽然这话是在开玩笑,但顾携君还是听出了几分试探的意思,更多的像是在征求他的肯定,只要点头,对方就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送出去,这便是纯粹,任性妄为之人的可怕之处,真心。

顾携君不知做何言语。

夙凌挑眉问道:“哥哥这是嫌弃?”

顾携君摇头不语。

夙凌脑袋一歪道:“也是,哥哥不差这么一把破剑。”

“妄自菲薄。”

“那就是我配不上?”

“不,”顾携君斟酌,“来日方长,应当细细思量。”

夙凌道:“懦弱。”

“就那么一点血契的意思都没有?”

夙凌拇指食指合并揉着,眼眸微眯,“都没有?”

顾携君总感觉他的回答让这把剑焉了一样,夙凌无奈,收起剑,“不开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