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采药知味(求追读)

来人额头青肿,正是常在山里结伴采药的唐三郎。

因擅攀绝壁,诨名“山魈子”。

“季哥儿!祸事了!”

少年坠在季咸身侧,喉咙里扯着破风箱似的响,十指叫药汁浸得黢黑。

“莫不是摊税又涨了?”

季咸骤然握紧药锄。

“比这更毒!”山魈子捶胸顺气,

“天没亮,马三姑就来传话。”

“这月外寨租子不收铜钱,要交龙涎草!”

“马三姑疯了?蛇盘谷的毒瘴...”

季咸瞳孔猛缩。

龙涎草,只生在蛇盘谷的瘴雾里,采药得备足雄黄、艾草。

去年。

县里药堂的采药队,折了十七个弟兄,就抬出三具发黑的尸首。

“还不是她那姘头,孙老九作妖!”

山魈子啐了口:“丹坊前日死了个学徒,孙老九想顶缺。”

“就想这法子,逼咱们纳投名状!”

孙老九,正是先前逼阿姊,去周家当试药人的执事。

而龙涎草金贵得很。

前年。

伏天有人采得二两,转头就被药行聘了把头。

偏生这草要在破晓前采撷,日头一冒尖,就失了药性。

“我大哥说实在没法的话...”山魈子双手握拳:“就去求马三姑,可那毒妇要价...”

季咸垂眸道:“所以,你大哥去了蛇盘谷?”

“天没亮他就揣着避瘴丸去了。”

山魈子解下蛇骨链,这是他大哥给的“护身符”,

他把骨链往怀里揣了揣,“说以前打猎的时候,在蛇涧见过龙涎草。”

季咸摸出半块雄黄饼,递了过去。

“你备好七叶莲,这雄黄饼含在舌下...”

话没说完,山魈子点头接过雄黄饼,退进雾里。

“季哥儿,我先走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大哥...”

雾里传来少年的声音。

外寨人都知道,唐家这名头是拿命搏的。

老大钻老林打猎物,老二守大院当武师。

就连老三也整日揣着蛇骨链,在山壁转悠。

半年前,季家姐弟病得灶冷锅清。

倒是唐家老大常挂条兔腿在门栓上。

季咸望着山魈子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

两世为人。

季咸自然知道孙老九和马三姑是串通好了。

这是个专坑外寨人的阳谋局。

只是,季咸想不明白,马三姑哪来这么多龙涎草?

而且,孙老九要进丹坊当学徒,得了这么多龙涎草还不够?

是缺银子,还是别的?

果然,这吃人的世道。

无论是山里,还是山外,都没给百姓留条活路。

唐三郎尚有两个哥哥帮衬,可自己......

季咸闭目深吸晨雾。

腐叶之气与露水甘味,沁入肺腑。

他解下腰间麻绳扣住老松,纵身跃下断崖。

......

日头西斜时,季咸五指抠进岩缝。

血珠顺着石棱滑落,被山风吹散成红雾。

他垂眸凝神。

腰悬药篓随山风轻晃,鞋尖猛蹬凸岩,荡出丈余。

药锄寒光闪过。

三株赤纹石斛落进药篓。

浩瀚识海中,玉简忽震。

【技艺;采药(知味)】

【参悟:(5/1500)】

【妙用:五感通灵,可辨药香,足下生风,能避瘴毒,踏险峰如履平地。寻药十有五六可觅得老药,可悟神农奇术】

“若知味的采药术便是凡人顶峰,我这‘药山第一郎’的名号,怕是连山神爷也得点头认了!”

少年嘴角勾起。

随手将药篓挂在藤上。

季咸闭目凝神,鼻翼微微翕动。

霎时间,山风挟着千百种草木气,涌入鼻腔。

左侧三十米外,腐叶下有蛇蜕腥气。

右前方断崖处,灵芝药香甜得发腻。

下方不远,雾气中竟藏着老药的血味!

“不愧是闻香识药!”

季咸猛地睁眼,眼底掠过微光。

他索性褪去草鞋,赤足踏在山岩上。

青苔湿滑,从脚底传来。

但见足尖轻点。

少年竟如灵猿般轻盈,踩着碗口粗的藤蔓,纵跃而上。

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蛛、盘踞树梢的竹叶青。

此刻,在他眼中犹如掌上观纹,总能提前半步避开。

“难怪老药农说,真正的采药人,要能闻着药香走峭壁,踩着蛇头摘仙草!”

少年单手扣住岩缝,另一只手已摘下那丛灵芝。

湿润山雾拂过脊背。

季咸非但不觉阴寒,反倒有丝丝草木灵气,渗入肌理,带来阵阵舒爽。

他想起前世的药经里的记载。

知味境者,可于万千杂草中,直取灵根,在瘴疠之地如履平地。

如今看来,药经里竟无半分夸大。

青苔沁凉,从脚底漫上脊梁。

季咸赤足点在岩隙,山风掀起衣角。

方才那丛灵芝的甜腻,还萦绕在鼻端。

下方雾气里的血味,却愈发鲜明。

回到青藤处,少年穿好草鞋,放好灵芝。

又将药篓往藤上又缠紧两圈。

很快,越过雾气。

他俯身贴在下方岩壁上。

眼前是一处三指宽的裂缝。

里面几点朱红,若隐若现。

季咸鼻头微动。

腐骨蝠的骚臭,正混着老血藤的腥甜。

“倒是会挑地方。”

他嗤笑一声,药锄尖端轻轻撬动石缝。

就在此时。

头顶枯藤忽地作响,一道黑影当头扑下。

季咸腰肢急拧,足跟蹭着青苔旋出半弧。

蝙蝠利爪堪堪擦过耳际,带落几缕鬓发。

腐骨蝠消失在雾气中。

少年探身捞住坠落药锄。

定睛细看,缝里五株朱红藤蔓,盘曲如血。

小心采摘。

老藤浆液沾在指尖,隐隐发烫。

药经里有言——血藤见风则枯。

季咸当下扯开皮囊,连泥带根囫囵塞了进去。

就在此时。

东南坡忽有异香破雾而来,混着铁线蜈蚣的酸腐味。

季咸鼻翼微动。

正待细辨那股气息,却被轰隆滚的石声碾碎。

“看来,今日不宜贪多。”

少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背上药篓,象只狸猫般窜向东北坡。

那里,有那株双生茯苓,散发着新雪清冽。

就在季咸药锄入土的瞬间,旁边突然响起金环蛇的嘶鸣。

季咸手腕急转,锄头精准卡住毒牙。

就要顺势将蛇头钉在旁边之时。

金环蛇一个扭身朝着远处深谷爬去。

落日余晖,日头渐斜。

季咸抹了把颈间热汗。

忽觉,背后药篓已沉甸甸地压在肩上。

少年倚着老树喘息。

手掌下意识摩挲药篓。

二十年的双生茯苓在篓底泛光。

十五年的石斛,赤纹若隐若现。

还有二十五年的雾灵芝,香气腻人。

更不必说油纸包里,还有五株朱红藤。

那深褐表皮,沁出液体正凝成晶珠。

这品相的老药,少说能抵半间青瓦房。

山风突然捎来三声闷响。

铜锣声震得林间雀鸟惊飞。

这是该下山的锣声。

申时三刻后的瘴气,比冬夜更毒。

去年。

唐家老爹便是折在这儿。

西天紫云漫过鹰嘴崖。

少年拿起药锄,纵跃间,衣袂破空。

油纸包隔着粗布衫传来暖意。

里边是晨晞时摘的野山莓。

这会儿该是熟透了,阿姊总爱这口酸甜。

“等攒够冬粮钱,先给阿姊治眼疾,再送她入学......”

远处云海翻涌。

少年恍若看见青砖小院。

炊烟袅袅,药香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