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谓死后哀荣

“这庆王妃可真是好命啊,庆王不仅为了她浪子回头,还为她遣散了身边所有女人,只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偏偏她还儿女双全。这人比人啊,可真是不能比……想当初,谁又能想到现在呢!”

这些她听了无数遍的话,此刻仍旧围绕在她的棺椁旁,仿佛为她的死后哀荣,也增添了更多的光彩。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苏令蕙看着眼前这场庞大到堪称违制的丧礼,心底的疑问却越发深沉。

人人都说,他是因为发妻的离世而悲痛过度,一下子病倒了,以至于不能出席丧礼。

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演了半辈子的戏,到现在终于可以落幕,而兴奋过度,这才病倒的。

所谓浪子回头,他为的也从来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宫里已故的贵妃,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白月光。

贵妃临终前,让他忘了自己,好好对他的妻子,和她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他除了第一条没有做到,其他的全部都做到了。

并且他这一做,就是一辈子,每个日夜都不敢懈怠,生怕贵妃在天之灵为此感到伤怀。

因为他的白月光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她会因为别人因为她过得不幸福,而痛苦内疚到夜不能寐。

至于她,不过是他为了完成贵妃的遗愿,而找的一个戏子罢了。

偏偏她还真信了!

京城最放荡不羁的纨绔,为了你浪子回头,为此遣散所有女人,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此,他的所有甜言蜜语和欢颜笑语都是对着你一个人。

你一个皱眉,他便心疼得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

试问这样的诱惑,京城有哪个少女能够不心动?更别提,他还是身份尊贵的庆王世子。

想到这,苏令蕙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什么端庄淑仪,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这一辈子,不过就是别人施舍的一个笑话!

他萧元璟凭什么这样对她?!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好恨!

可她没想到,令她更恨的事情还在后面。

萧元璟这个贱人,他竟然趁着夜半天无人时,将她的尸首从棺椁中拖出,像扔一条抹布一样,随手就扔在地上。

代替她的尸体,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里的,是一枚玉璧,乃贵妃旧物。

她恨得双目赤红,怒哄着就冲了上去,却直接从他的身体里转了过去。

哦,原来她已经死了!

她现在只能看着他这样肆意羞辱践踏自己的尸体。

而她的一双儿女,就仿佛两个没有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的在旁边看着,对着地上她那仿佛破布娃娃一样的尸体,视而不见。

苏令蕙吓得跌坐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刺骨的寒,像是有成千上万把冰刀子在搅动着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了庆王府,为了这一双儿女,含辛茹苦,付出了多少血泪,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明明在她临终前,他们还是床前悲痛不已的孝子。

可她才刚咽气没多久,他们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仿佛被屈辱的丢弃在地上的,不是他们亲生母亲的尸体,而是路边一个陌生的乞丐的遗骸,连施舍一个眼神也不屑。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去,她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看着他们重新封棺。

看着他们将贵妃的名字,一笔一画的写在了她牌位的后面。

“以后祭拜,你们可知道祭拜的是谁了?”萧元璟放下粘着金漆的毛笔,审视着眼前的一双儿女。

“孩儿谨记,一刻也不敢忘怀!”她怀胎十月,拼死拼活生下的一双儿女,当即对着那刻着贵妃名字的拍位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瞬间红肿,流出鲜血。

啊,原来他们的血,竟还是红的!

苏令蕙笑了起来,笑得五脏六腑深深的疼。

“起来罢,”萧元璟这才满意了,大发慈悲的开了口。

一直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这才敢爬起来。

“明日出殡,不容有失,你们务必要使你们母亲走得安心,必要使她与为父合为一坟!”萧元璟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剧烈的咳了起来,竟当场咳出了一口鲜血。

“王爷/父亲!”唯一在场的老管家,和她的一双儿女急了,纷纷想要上前。

却被萧元璟一手制止,“本王无事,不必大惊小怪,也许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随王妃而去,你们不必为此伤怀!”

在场的三人闻言瞬间红了眼眶。

苏令蕙却瞬间呕了出来。

她现在已经能够想到,萧元璟真的随“她”而去之后,京城,乃至全天下的人会怎么说!

如果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按照她现在的吐法要,怕不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呕吐出来,狠狠的砸在这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身上。

可她现在,只是一个连棺椁和牌位都被人剥夺了的孤魂野鬼,鬼的口中又能吐出什么呢?

是怨气,是铺天盖地,浓郁到顷刻之间便整座庆王府都包裹住的怨气!

萧元璟似有所感,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她生前最爱干净,明日估计是个雨天,万不能使她的棺椁沾染到污秽。”

三人齐齐应下,“是!”

“污秽,我是污秽,那你们又是什么?”苏令蕙气到整个人都面目扭曲。

可她声嘶力竭的质问,没有一个人能听得见。

说完这句话,萧元璟便离开了。

苏令蕙知道,他估计又是回去翻箱倒柜的寻找贵妃旧物,要不就是绞尽脑汁,想写出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祭文。

可真是难为他了,为了不让她发现这一出荒诞戏剧,将贵妃的旧物藏得那样深。

这时,老管家也起身告退,“世子爷,郡主,夜深了,您二位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累呢!”

两人齐齐避开老管家的礼,她的儿子更是一把搀扶起了老管家,“忠叔,早说过了,不必如此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