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庆王妃可真是好命啊,庆王不仅为了她浪子回头,还为她遣散了身边所有女人,只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偏偏她还儿女双全。这人比人啊,可真是不能比……想当初,谁又能想到现在呢!”
这些她听了无数遍的话,此刻仍旧围绕在她的棺椁旁,仿佛为她的死后哀荣,也增添了更多的光彩。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苏令蕙看着眼前这场庞大到堪称违制的丧礼,心底的疑问却越发深沉。
人人都说,他是因为发妻的离世而悲痛过度,一下子病倒了,以至于不能出席丧礼。
但没有人知道,他是因为演了半辈子的戏,到现在终于可以落幕,而兴奋过度,这才病倒的。
所谓浪子回头,他为的也从来不是她,而是另一个女人,宫里已故的贵妃,那个他爱了一辈子的白月光。
贵妃临终前,让他忘了自己,好好对他的妻子,和她生儿育女,好好过日子。
他除了第一条没有做到,其他的全部都做到了。
并且他这一做,就是一辈子,每个日夜都不敢懈怠,生怕贵妃在天之灵为此感到伤怀。
因为他的白月光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她会因为别人因为她过得不幸福,而痛苦内疚到夜不能寐。
至于她,不过是他为了完成贵妃的遗愿,而找的一个戏子罢了。
偏偏她还真信了!
京城最放荡不羁的纨绔,为了你浪子回头,为此遣散所有女人,要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从此,他的所有甜言蜜语和欢颜笑语都是对着你一个人。
你一个皱眉,他便心疼得恨不能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
试问这样的诱惑,京城有哪个少女能够不心动?更别提,他还是身份尊贵的庆王世子。
想到这,苏令蕙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什么端庄淑仪,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这一辈子,不过就是别人施舍的一个笑话!
他萧元璟凭什么这样对她?!
他凭什么以为她会接受别人的施舍!
好恨!
可她没想到,令她更恨的事情还在后面。
萧元璟这个贱人,他竟然趁着夜半天无人时,将她的尸首从棺椁中拖出,像扔一条抹布一样,随手就扔在地上。
代替她的尸体,被他小心翼翼的放在金丝楠木的棺材里的,是一枚玉璧,乃贵妃旧物。
她恨得双目赤红,怒哄着就冲了上去,却直接从他的身体里转了过去。
哦,原来她已经死了!
她现在只能看着他这样肆意羞辱践踏自己的尸体。
而她的一双儿女,就仿佛两个没有灵魂的雕像,一动不动的在旁边看着,对着地上她那仿佛破布娃娃一样的尸体,视而不见。
苏令蕙吓得跌坐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是刺骨的寒,像是有成千上万把冰刀子在搅动着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为了庆王府,为了这一双儿女,含辛茹苦,付出了多少血泪,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明明在她临终前,他们还是床前悲痛不已的孝子。
可她才刚咽气没多久,他们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仿佛被屈辱的丢弃在地上的,不是他们亲生母亲的尸体,而是路边一个陌生的乞丐的遗骸,连施舍一个眼神也不屑。
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去,她就这样失魂落魄的看着他们重新封棺。
看着他们将贵妃的名字,一笔一画的写在了她牌位的后面。
“以后祭拜,你们可知道祭拜的是谁了?”萧元璟放下粘着金漆的毛笔,审视着眼前的一双儿女。
“孩儿谨记,一刻也不敢忘怀!”她怀胎十月,拼死拼活生下的一双儿女,当即对着那刻着贵妃名字的拍位跪了下去,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瞬间红肿,流出鲜血。
啊,原来他们的血,竟还是红的!
苏令蕙笑了起来,笑得五脏六腑深深的疼。
“起来罢,”萧元璟这才满意了,大发慈悲的开了口。
一直跪在地上的两个人这才敢爬起来。
“明日出殡,不容有失,你们务必要使你们母亲走得安心,必要使她与为父合为一坟!”萧元璟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剧烈的咳了起来,竟当场咳出了一口鲜血。
“王爷/父亲!”唯一在场的老管家,和她的一双儿女急了,纷纷想要上前。
却被萧元璟一手制止,“本王无事,不必大惊小怪,也许用不了多久,本王就会随王妃而去,你们不必为此伤怀!”
在场的三人闻言瞬间红了眼眶。
苏令蕙却瞬间呕了出来。
她现在已经能够想到,萧元璟真的随“她”而去之后,京城,乃至全天下的人会怎么说!
如果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按照她现在的吐法要,怕不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全都呕吐出来,狠狠的砸在这三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身上。
可她现在,只是一个连棺椁和牌位都被人剥夺了的孤魂野鬼,鬼的口中又能吐出什么呢?
是怨气,是铺天盖地,浓郁到顷刻之间便整座庆王府都包裹住的怨气!
萧元璟似有所感,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她生前最爱干净,明日估计是个雨天,万不能使她的棺椁沾染到污秽。”
三人齐齐应下,“是!”
“污秽,我是污秽,那你们又是什么?”苏令蕙气到整个人都面目扭曲。
可她声嘶力竭的质问,没有一个人能听得见。
说完这句话,萧元璟便离开了。
苏令蕙知道,他估计又是回去翻箱倒柜的寻找贵妃旧物,要不就是绞尽脑汁,想写出一首惊天地泣鬼神的祭文。
可真是难为他了,为了不让她发现这一出荒诞戏剧,将贵妃的旧物藏得那样深。
这时,老管家也起身告退,“世子爷,郡主,夜深了,您二位早点休息吧,明日还有得忙累呢!”
两人齐齐避开老管家的礼,她的儿子更是一把搀扶起了老管家,“忠叔,早说过了,不必如此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