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星坠玄棺

暮春的夜露凝结在青铜兽首上,叶云州数着檐角垂落的冰棱,第一百次偷瞄殿中悬浮的浑天仪。二十八宿方位图在地面投下幽蓝光晕,他故意踩在危宿星位,看那些玉衡石铺就的星轨微微颤动。

“荧惑入南斗,天狼犯紫宫...“母亲林青沅跪坐在青龙七宿方位,素手抚过悬浮的星砂罗盘。她鸦青色长发间缀着的陨星碎片突然发出蜂鸣,惊得梁上沉睡的玄鸟振翅而起。

叶云州腕间的天枢印开始发烫。这是叶氏血脉独有的星纹,七枚暗金烙印自他周岁那夜浮现,每逢月晦便灼如烙铁。此刻那些星纹竟渗出淡金色血珠,在袖口晕开点点寒梅。

“州儿,来。“母亲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她指尖凝出一缕星辉,将儿子拽进玄武宿方位的结界。叶云州嗅到血腥气——母亲素白襦裙上沾着星砂,那是族老们催动护山大阵时才会溢出的本命精血。

穹顶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七十二盏长明灯同时炸裂,飞溅的灯油在半空凝成血色咒文。叶云州看见祖父叶苍生踏碎虚空而来,量天尺上缠绕的星河寸寸崩断。

“青沅,带州儿去祖祠!“老人袍袖翻卷间,九枚陨铁令牌激射而出,在殿门结成北斗杀阵。叶云州从未见过祖父如此狼狈——这位执掌天刑九劫的当代星主,此刻竟七窍渗着星光凝聚的血。

母亲的手冷得像玄冰。她咬破舌尖,以精血在虚空画出传送阵。叶云州最后回望时,正见天穹裂开猩红巨口,九条缠绕着残破日月的锁链轰然垂落。锁链碰撞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震得他耳鼻溢血。

“闭上眼睛!“母亲将他头颅按在怀中,星遁术激发的强光撕裂黑暗。叶云州在瞬息万变的时空乱流中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那是观星台上值守的三千族人,他们的元神之火正被某种存在吞噬。

当双脚重新触地时,浓重的铜锈味刺入鼻腔。叶云州睁开眼,看见百丈青铜巨棺悬浮在虚空,棺身饕餮纹中流动的星砂照亮了整座祖祠。七根刻满星谶的锁链贯穿棺椁,末端没入地底深处。

“这是叶氏最大的秘密。“母亲指尖拂过棺椁上某个凹陷的符文,眉眼间尽是决绝,“三百年前荧惑守心,初代星主就是躺在这具玄棺中,为苍生挡下灭世天劫。“

地面突然剧烈震颤。祖祠穹顶的周天星斗图开始剥落,碎石间渗出漆黑如墨的液体。母亲猛地将玉珏按入棺椁机关,青铜棺盖缓缓开启的刹那,叶云州看见棺内铺满闪烁的星辰碎片。

“进去!“母亲突然喷出一口银血,她的脊背正在光化,星星点点的辉光融入祖祠防御大阵。叶云州死死抓住她的衣袖,却只扯下半幅染血的鲛绡。

九霄之上传来非男非女的狞笑。青铜棺被混沌锁链击中,剧烈的震荡中,叶云州撞在棺壁上。透过正在闭合的缝隙,他目睹了毕生难忘的场景——母亲化作青光融入二十八星宿柱,她的骨骼在星轨中玉化,长发散作万千银丝缠住三条锁链。

“苍生老儿,你以为藏起《太初寰宇经》就能阻止天墟重启?“锁链尽头的青鳞巨手撕开空间,掌心竖瞳流淌的黑色星芒腐蚀着虚空。祖父的星辰法相在它面前犹如萤火,三百族人燃烧元神凝聚的诛仙剑阵,被那竖瞳一瞥便烟消云散。

叶云州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见姑姑叶清歌化作冰凰真身,双翼护住的十七个孩童却被黑芒贯穿眉心;族叔叶明轩自爆元神冲向锁链,却在触及的瞬间化为石像。最刺目的是祖父——老人的量天尺贯穿自己胸膛,以星主精血催动的禁术,竟只斩断半根锁链。

“活着...“母亲最后的传音在灵台响起时,青铜棺已彻底封闭。叶云州蜷缩在星辰碎片铺就的棺床上,腕间天枢印爆发出炽烈金光。血液顺着饕餮纹路蔓延,激活了尘封千年的星图。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星官在棺壁苏醒。叶云州的瞳孔浮现旋转的星云,当泪珠坠入星砂,竟映照出千里外的惨象——青鳞巨手捏着祖父头颅,混沌锁链穿刺着三百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巨手背后的十二轮血月阵图中,某具青铜棺椁的裂痕正在扩大。

“时空道体...“竖瞳突然转向虚空,黑色星芒穿透层层壁垒。叶云州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在意识即将溃散时,四象星官齐声怒吼。星光凝成的古剑斩断黑芒,玄棺坠入斑斓的时空乱流。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三岁时他触碰浑天仪引发日食,五岁在祖地唤醒玄武星君石像,还有段陌生画面——白发女子在血海中轻吻婴儿额头,她脚踝的青铜铃铛与自己腰间玉佩纹路相同。当这些画面开始侵蚀神智时,玄棺突然撞入幽蓝水潭。

万千白骨手臂从潭底伸出。就在鬼手即将触及棺椁时,刻着“兼爱“的木剑破水而至。青光驱散阴祟的刹那,叶云州透过棺缝望见残破的“稷下“石碑,以及踏着机关鸢的鹤发老者。

“荧惑守心提前了...“墨家钜子田襄轻抚灯中九色火焰,玄棺随他的牵引浮出水面。叶云州想要呼喊,喉间涌出的却是星砂。昏迷前最后的感知,是老者将某种冰凉之物按入他爆裂的天枢印。

黑暗中有星辰流转。叶云州看见自己站在崩塌的星宫废墟上,十二道身影环绕四周。最苍老的那个抬手点向他眉心,时空长河突然倒卷而来...

青铜齿轮咬合的声响钻入耳膜,叶云州在剧痛中苏醒。他躺在流动的星河沙漏里,四周悬浮的墨家机关令正在抽取他伤口溢出的星砂。抬头望去,万丈穹顶竟是倒悬的洛书河图,阴阳双鱼在卦象间游动,每一次摆尾都洒落银色光尘。

“你的天枢印在吞噬星辰之力。“田襄的声音从九宫格地面传来。老者正在擦拭那盏九色青铜灯,灯芯跃动的火焰里封印着三百六十颗微缩星辰,“从昨夜子时到现在,已经吸干了七座观星台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