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何多管闲事

“这孽畜假我之名,贪赃枉法,荼毒乡里,此乃罪一;”

“豢养死士劫囚,此乃罪二。”

话到此处,平南伯森然一笑,看向裴让。

“本伯大义灭亲,裴青天可还满意?!”

亲手杀弟。

饶是裴让设想过千万种可能。

也万万没想到,平南伯竟能冷血到如此地步。

缺少关键人证,纵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此案幕后必是平南伯主使。

可证据不够,便是不够。

有爵位和官职在身,没有实证,哪怕裴让是正三品的京兆府尹,也无权宣判。

但若错过今日时机,想再找证据,难如登天。

同时,碍于平南伯凶相毕露,堂外百姓甚至已不敢大声议论此事。

至此,案件似乎已经要宣告走向结束。

“报!”

就在这时,堂外再度跑进一名衙役,“游侠李通明,说持要证求见!”

要证?!

裴让眼前一亮:“带人上来。”

严柳青、平南伯纷纷皱起眉头,但后者很快恢复。

他不信还有什么实证遗漏,定是裴让诈他。

不多时,一道英武高大的身影,踏入公堂。

平南伯射去如鹰隼般的直视。

他要好好看一看,这逼得他亲手杀弟之人,是何模样。

李通明恍若未觉,右手攥住左臂布条,骤然发力。

嗤啦一声。

只见在那皮肉翻卷的伤口之下,一枚三棱箭镞赫然嵌在骨缝之间!

军械!

墨家飞棱箭,专破妖兽、武夫防御。

严柳青拄拐起身,混浊双目迸发出寒光。

“唉!”

伴随着一声长叹,严柳青不再停留,径直朝堂外走去。

裴让大笑出声:“平南伯,你可还有何话要说!”

大晏对于墨家出品的军械,管制相当严格。

每支箭簇上皆刻有批次铭文,以及工匠姓名。

特殊军械的使用和调动,亦需记录在案。

平南伯是白虹州水军五品武将。

还做不到只手遮天。

再加上白虹洲近年来水匪不多,常年只练兵,而外出又有记录。

这上面难做手脚。

李通明身为墨家弟子,主修机关路线,之前又在工部任职,对此自然再熟悉不过。

用这箭簇,甚至可追查到当天军营的离营之人。

就算平南伯灭口派遣的是家族死士,那从军械调动和剩余数量上,还是可以查出纰漏。

总而言之,平南伯日后,无法再自称本伯了。

“本伯无话可说,愿伏法认罪。”

平南伯五指紧攥,极力压制着怒火,额头暴起青筋,双目通红。

玄铁护腕在巨力挤压下,发出金属扭曲的吱嘎声。

“不过在那之前……”

平南缓缓抬头,噬人目光看向李通明,嗓间溢出低吼,“本伯要先亲手,将此子碎尸万段!”

话音未落,他腰间长剑已化作寒电离鞘。

剑锋破空声惊起,披玄甲的身形骤然掠出。

裹着杀意的剑光直刺李通明咽喉。

后者难掩喜悦……这个距离,他反应不及!

“放肆!”惊雷般的厉喝炸响公堂。

裴让宽袖翻涌间拍案而起,半空骤然凝聚出的无形气墙,如叠浪般层层拍下。

平南伯周身护体真气应声崩碎,玄铁重甲竟如纸片般凹陷变形。

骨骼爆裂的脆响混着喷溅的血液,染红青砖。

平南伯是兵家修士,主修真气和战场杀意。

修为该有四五境。

可奈何在裴让这一当代大儒前,还是显得有些不够看。

一片血泊中,平南伯跪地抽搐,断裂的指甲在砖面抓出白痕,狰狞面容死死盯向李通明。

鲜红血液随着声音从口中喷出:“为什么,咳咳……要多管闲事?!”

李通明表情失望,转身离开:“所学所见皆是原因,唯冷眼旁观,找不出理由。”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高大身形迎着光辉,走出公堂,大步朝前。

公堂外,百姓们见证了平南伯从杀弟的冷血狂妄,又到证据出现的气急败坏。

情绪也从一开始的绝望畏惧,转变至当下的高昂激动。

可谓跌宕起伏。

好在结果大快人心,同时攒足了谈资。

从今日起,大晏京城将多出一个墨家游侠不畏强权,智斗勋贵的故事。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裴让反复低声读着这两句诗。

愈发觉得与他年轻时所立之言相契合。

……

另一边,离开京兆府的李通明,正准备回家。

被贬数月,二弟又常住书院,家里没人打扫,估计已经积灰不少。

“李大人留步!”

身后有捕快疾步追来,至李通明近前抱拳低首。

“李大人,裴府尹请您回去一趟。”

不多时,李通明被捕快重新带回牢房。

随着牢门合拢,他脸上写满迷茫。

就请我回这地方?

墨家机关路线的弟子,当世不多,也就大几十个,先天挂职六品。

他被贬去虎泉郡,私自回京,虽说违例,但顶多就是罚俸了事。

没道理将他一直关在大牢。

若说保护,现下平南伯已伏法。

朝堂上,变法派接下来势必会有所动作。

守旧派要应付变法,短期应该腾不出手对付他才是。

李通明往嘴里丢了根草叼着,旋即躺回草垛。

想着越狱是不是也能求个速死。

不行,那就不是好人该干的事。

不对,被关大牢也不是啥好人待遇。

李通明腾地坐起身。

“裴黑脸误我!”

牢房外不远,刚处理完平南伯事宜,便匆匆赶来的裴让,听到这话,脚步不由一顿。

看了眼牢中年轻人,裴让上前笑道:“本官长的黑不假,可本官何曾误你?”

李通明抓着牢房铁栅栏,朝外伸头:

“裴府尹,敢问在下到底犯了何事,要将我一直关在此处!”

“我护送刘老丈入京是违反了朝廷条例。”

“可那只是权宜之计,不说有功,至少无过吧?!”

裴让认可道:“不错,本官也正欲明日进宫,为你向圣上请功。”

“既然裴府尹你也认可,那为何……请功?”

李通明疑惑看向裴让,“当真?”

“自然。”

裴让隔空行礼,“圣上宽容,本官断定你功过相抵后,还会受赏。”

李通明敲了敲牢房铁栅栏:“那这是……”

“适才你离开公堂,本官着人将你带回,未曾交代清楚。”

裴让面带狐疑,“本官给你赔个不是?”

“那倒不必,冤枉了裴府尹,在下受之有愧。”

李通明抱拳,行了个大晏官礼,“有劳裴府尹,让在下离开就好。”

裴让目光掠过李通明左臂伤口:“随本官来。”

牢门没锁,李通明走出牢房,快步跟上裴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