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何德何能?

望着在千恩万谢中离去的魏相等人,刘弗陵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

如今廷尉卿一职并非空缺,而是正被一个名为王诉的老臣担任。

此人亦是霍光的附庸,在先帝刘彻一朝便曾担任右辅都尉,官拜右扶风,到了刘弗陵这一朝,才在霍光的举荐下升为廷尉卿。

因此他几乎对霍光言听计从,平日里自然没少在霍光的授意下助其扫除政敌。

故而在历史上等到桑弘羊被处死后,他又在霍光的帮助下官拜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

不久田千秋病故,紧接着便又接任了丞相一职,最终几年后在任上去世。

值得一提的是。

此人的后代中还出了一个“孝睦皇后”,也就是亲手断绝西汉国祚的新朝建兴帝王莽的第一任皇后。

如此算起来,西汉亡国的根怕是早在刘弗陵这一朝就已经埋下了。

霍光虽有功于大汉,但也给大汉的臣子做了一个极坏的榜样。

非但令后世权臣行废立皇帝时,往往以往往以“行伊霍之事”作为掩饰,还令天下王公贵族与天下士人彻底对皇室失去了敬畏之心,如此才孕育出了王莽这样一个以臣子之身篡位称帝的祸患……

言归正传。

刘弗陵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魏相做不成这个廷尉卿。

上官父子给丁外人求个侯爵不成,退而求其次又为其求光禄大夫,都未能如愿。

而桑弘羊依仗多年功劳,为族内子弟求官同样不能得偿所愿。

霍光又怎会因为自己的一道手谕,就让魏相出任九卿之一的廷尉卿?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如果是个郎中那样的低级郎官,霍光不愿因这点小事得罪这些贤良文学,或许还会做个顺水人情,甚至再多给他们一些好处加以拉拢。

但廷尉卿这么关键、这么高贵的职位,霍光非但不可能同意,就连折中一下去做顺水人情的余地都没有,除了直接否决这个提案别无选择。

因此,如今魏相心中有多兴奋。

被霍光否决之后就一定会有多失落。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挡人官途,又何尝不是如此?

经历过此事之后,魏相这辈子只怕就算是死,也绝对不可能被霍光收入麾下,自此只能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这一边了。

……

次日一早,霍光照例去了尚书房。

房内早有两个给尚书事在代他审阅奏疏,其中一人叫做张安世,另外一人叫做韩增,都是在他举荐下进来的幕僚。

同时这二人在后来也都位列麒麟阁十一功臣,分别列于第二位和第三位,并在霍光去世之后,先后接替他担任大司马大将军一职。

不过这两个人究竟是审时度势,还是真正忠心霍光,恐怕就不太好说了。

反正历史上汉宣帝刘询在霍光死后削弱霍氏,最后将霍氏族灭的时候,这两个人并未牵扯其中……

“大将军……”

见霍光进来,两人立刻放下毫笔起身行礼。

“忙你们的,不必多礼。”

霍光摆了摆手,随后在主位上坐下,一言不发的翻阅着那堆已经经过审阅的奏疏,微微蹙着眉头似是有些闷闷不乐。

他最近事事都不顺心,的确是有些烦闷。

原本“盐铁之议”是多好的阳谋啊,结果被刘弗陵那个孺子那么乱搅和了一通,非但没有达成他的政治目的,还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最重要的是,砸了脚也就算了,现在他还得费尽心机的给这件事善后擦屁股。

还有昨日弹劾丁外人的事也是……

虽然他不认为刘弗陵没有操纵这些事情的智慧和能量,并未考虑过刘弗陵才是罪魁祸首的可能性。

但想到刘弗陵在这些事中的表现,霍光依旧气不打一处来!

身为大汉的天子。

没有一点自己的判断,不能洞悉事情的利弊,还轻易受人妖言蛊惑,甚至被人当枪去使,这才是最不应该的事情!

这个孺子根本就不是块天子的料!

莫说我不愿还政于他,就算等他到了加冠亲政的年纪,为大汉国祚着想,我也断然不能还政!

否则这昏聩无能的孺子也一定会听信谗言,将大汉搅得天翻地覆,让我这顾命大臣成为背负骂名的亡国大臣!

大汉决不能亡在我的手中!

未来若真有这一天,恐怕唯有力排众议,行伊尹之事废了他,才能挽救大汉国祚……

心中想着这些的时候。

霍光口中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紧握着奏疏的手都骨节发白,不停的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

“报——”

外面传来一声唱喏:

“大将军,堂外有几名侍中携带陛下手谕求见!”

听到“陛下手谕”四个字,霍光左眼皮当即疾跳了几下,仿佛应激了一般弹跳起来。

又是手谕!

这个孺子在“盐铁之议”上封的那干侍中没几个好东西,他莫不是又受了谁的蛊惑在搞幺蛾子?!

可惜大汉是担在他的肩上,就算明知可能是幺蛾子他也无法逃避,唯有正面应对,拨乱反正才是正道!

于是霍光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方才对外面说道:

“让他们进来。”

“诺。”

片刻之后,一行六人低垂着眉眼鱼贯进入堂内。

“见过大将军。”

为首的魏相先施了一礼,才从袖中取出刘弗陵的手谕,躬下身子双手奉上,

“大将军,这是陛下亲笔书写的手谕,请大将军过目。”

“拿过来吧。”

霍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示意韩增上前从魏相手中取走了简牍传递过来,摊开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

“嗡——!”

霍光只觉得脑子里面“嗡”了一声,浑身上下都难以抑制的陷入了麻木。

这回他是真的整个人都麻了!

这个孺子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这么一个既无政绩又无背景、只会嘤嘤狂吠的东西,他一上来就要将其拜作如此关键的廷尉卿?!

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霍光到底是霍光。

尽管心中已经愤恨到了极点,他也依旧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缓了一阵之后,才上下打量着魏相:

“你就是魏相?你何德何能,敢出任廷尉卿一职?”

这话什么意思?

魏相心中亦是一禀,抬头迎上了霍光的目光。

就算此前对霍光了解不多,最近这几个月他居于长安,也听了不少相关霍光的事迹,对霍光在朝堂政事上的份量有所了解。

而现在霍光的语气,显然不像是正常的询问……

与此同时。

其余五个进门前还一口一个“魏公”的贤良文学也听出了霍光语气不善。

他们本就嫉妒魏相的一步登天,见状当即有人阴阳怪气的道:

“大将军,魏公只是为陛下作了一首辞赋,陛下听罢甚是喜爱,于是心血来潮之际,便写下了这道拜魏公为廷尉卿的手谕。”

他们晋不晋郎中已经无所谓了。

可要是让魏相如此一步登天,那真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