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女人至死是魔法少女

陌生男人的声音很年轻，带着些辩不出来历的奇怪口音，好像闷在嘴里的嗡响。

这是今天第二个问玥玥的人，杨秀芬的眼中登时冒出两道精光。

“这就来！”

她边往门口挪边喊。

门外的声音终于停下了。

杨秀芬走到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了看。

猫眼里是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看不清长相，只有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在反着油光。

杨秀芬打开了门。

门外的男人大概十七八的模样，穿着板正的蓝色条纹Polo衫和黑色西装裤，脚踩一双黑色小皮鞋，腰间的裤腰带上系着钥匙串，随着他的动作叮咣作响。

他举起手上的保温杯，袖口滑下一节，露出手腕戴着的核桃手串。

一阵古怪的安心感包围了杨秀芬，她的眼中这个年轻男孩越看越顺眼，只觉得他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不由得想要托付的成熟气质。

绷直的肩膀也松懈下来，脸上警觉的表情重新变得慈祥。

男人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节性笑容，看到门后是一张八十岁的脸，他瞬间转了口风。

“请问这里是常子玥的家吗？”他压低了声音问，“我找她有些事。”

杨秀芬感觉脑袋里被蒙上了一层蒸屉布，她的大脑开始加热，又湿又闷的感觉让全身上下的老齿轮嘎吱嘎吱的停了转。

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把男人迎进了屋。

男人坐在沙发上，用奇怪的口音再次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常子玥的朋友。”

“你说啥？”杨秀芬高声喊道，“奶奶耳朵背！听不清！”

男人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我是常子玥的朋友，有事情找她。”

当他提高声音后，那股奇怪的嗓音更明显了，仿佛一口巨钟在耳边嗡鸣，闹得杨秀芬一阵头晕耳鸣。

她甩甩脑袋，“啥？你说你有一身胖肉？”

男人的脸笑得有些僵硬了，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屋内，似乎在急切的寻找什么。

“不是！我是常子玥的朋友！”

“啥？你说你经常吃药？”

“不是！我找常子玥有事！”

“啥？你说你要死了？”

男人攥着保温杯的手起了青筋。

他不耐烦的巡视着整间屋子，甚至已经不再掩饰自己乱瞟的眼球，最终视线直勾勾的停留在一间紧闭的房门上。

杨秀芬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到紧锁的屋门时，双眼放出一道犀利的光。

那是常子玥的屋门，初步建立隐私观念的小女孩禁止任何人进她的屋子，即便是她的奶奶以打扫的名义。

男人盯着那间屋子，“让常子玥出来见我。”

昏昏沉沉的奶奶瞬间清醒了，对男人不讲道理的信任感砰的一声碎的一塌糊涂。

“你找我孙女？”杨秀芬绷紧了脸。

“对！对！”男人喜极望外的点头，“我和她有一些私下的事需要解决。”

杨秀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你是哪来的？干什么工作的？玥玥还小！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

男人的脸色瞬间青了下去。

背后透明的椭圆形薄片一闪而逝，发出一声几不可查的嗡鸣。

坐在地板上舔爪子的佩罗罗捕捉到一声轻响，仿佛虫子爬过的簌簌动静，它瞬间支棱起来。

在那一瞬间，它全身的毛都炸起来了，嗓子里不受控制的发出几声呼噜，它紧挨着墙根，一点一点的蹭到沙发上，爪子扒住了杨秀芬的碎花大裤衩。

【奶奶小心！他是恶魔！】

杨秀芬打了个激灵。

她向后一仰，缩着脖子，眯起眼睛审视一番。

听听，恶魔，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瞧那锃亮的大背头，外面肯定有不少女人，呦，这白净的小脸蛋，没点男人样，指不定是谁家养的小白脸，来骗她乖孙女的感情来了！

这下再看男人，是哪哪都不顺眼了。

“你坐这别动，我现在就去找玥玥，今天必须把你们的事全都给我说清楚！”

说着，杨秀芬健步如飞的站了起来，进了旁边的卫生间。

佩罗罗扒在她的衣服上，用余光死死的盯着男人的方向——男人听到奶奶终于打算去找常子玥，露出了一个计划得逞的笑。

【奶奶！别叫玥玥回来！恶魔的目标就是玥玥！他要伤害玥玥！】

闻言，杨秀芬浑身一震，掏出手机就拨了个110。

【没用的奶奶！警察打不到恶魔！只有魔法少女的力量才能对付他们！】

佩罗罗急得四处踱步，它顶了顶脑袋，头顶的独角逐渐显现出身形，尖端亮起一道光。

粉红色的光闪烁两下。

下一秒，又噗的一下熄灭了。

同时，杨秀芬的手机里传来了无法呼叫的忙音。

佩罗罗满脸惊愕，它又敲了敲头顶的角，独角艰难的闪了一瞬间，很快暗了下来。

【这群地狱来的乡巴佬什么时候学会屏蔽信号了！】它尖叫一声。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完全挡住了光线。

“你们在报警？”

男人古怪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佩罗罗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它僵硬的扯了扯杨秀芬的裤腿。

耳聋的奶奶抖抖腿，回过身，注意到年轻男人已经堵到了门口。

“一只愚蠢的使魔，和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太。”

男人冷笑一声。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把时间浪费在这种地方，主人一定会怪罪他的。

佩罗罗压低身子，全身的毛都直立起来，呲着牙凶狠的瞪着男人。

“我也没想到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乡巴佬也利用上科技了，怎么现在开始搞偷偷摸摸的勾当了。”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窘迫，“弱小人类的挣扎确实给我们造成了一些小小的麻烦。”

他想起了那位著名的大恶魔——另一种层面——倒霉的大恶魔在诱导人类献上灵魂时不幸被拍进了短视频，为了躲避魔法少女的追杀而逃进了下水道，却忽略了正对着井盖的监控摄像头，最后被一群老太太从下水道里揪了出来，被赶来的魔法少女当场剿灭。

这位大恶魔的名字从此成为了全魔法界的笑柄，让整个地狱都跟着抬不起头！

自那以后，地狱恶魔们就改变了惯有的傲慢，开始学会利用现代人类的科技与秩序。

但是此时此刻，这位来自地狱的恶魔不想继续“利用”那些该死的规则了。

他的君主派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是让惹人生厌的魔法少女自然失踪，而不是为了和一个老太太的耳聋周旋！

“我本想让她‘离家出走’，现在，哼。”

男人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阴冷，他瞪着通红的双眼，阴恻恻的盯着杨秀芬。

“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杨秀芬又擦了擦老花镜，掏掏耳洞，侧过耳朵。

“啥？你说你吃吐了？”

“你不要不识好歹！”

男人怒吼，张开手掐住了杨秀芬的脖子。

他的手背上青筋迸现，拳头一点一点攥紧，男人几乎要把她提起来了。

一只手突然牢牢抓住了他的胳膊。

男人怔了片刻，抽了抽自己的手臂，竟然纹丝不动。

杨秀芬气得浑身发抖。

才多大年纪就敢打老人，玥玥跟了这种男人，以后还不得被家暴啊！

她朝身后一摸，握住了一根木棍子，那根棍子被从桶里拔出来的时候，发出了啵的一声。

她举起手里的棍子，棍子顶端套着一个红色的圆形橡胶吸盘，吸盘底圈和侧面都沾着黄褐色的污垢，颜色发黑，似乎已经积攒了很多年，散发着淡淡的怪味。

杨秀芬把马桶搋子狠狠的戳在男人脸上。

“我打死你个龟孙！”

“嗷！！！！！”

男人惨叫一声，后退一步松开了手。

杨秀芬满脸通红，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她往手上吐了口唾沫，揉擦一圈，高高举起马桶搋子。

“今天奶奶我就要教训教训你们这群不着正道的小年轻！”

说着，马桶搋子一下一下的砸在男人脸上，正冲着门面，橡胶吸盘整个笼罩了男人的五官。

杨秀芬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力气大到连搋子上的污垢都被砸了下来，全数抹在了男人脸上，污垢掉进他大吼大叫的嘴里，在舌尖上铺了一层，甚至沾到了鼻毛上。

佩罗罗早已傻了眼，它瞪大眼睛，脑袋跟着马桶搋子一下一下的摇摆，直到男人发出一声撼人心魄的绝望惨叫，才恍然回过神。

“奶奶！”它慌忙大喊，“这样没用的！用这个！”

它的尾巴一甩，粉红色的魔法棒凭空出现在卫生间上空，顶端的塑料球闪耀着格外粉嫩的光芒。

魔法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一颗镂空的球形吊坠破开塑料球，停在了半空，仍然不停的发着光。

吊坠中间镶嵌着一个小巧的沙漏，粉色的光点在其中静静的流淌。

感受到身边那个无比丰沛的魔力，吊坠没有任何迟疑，迫不及待的飞向杨秀芬的胸口。

当吊坠碰到杨秀芬的碎花大背心的一刹那，一阵耀眼的粉光猛然爆发，瞬间充斥了整个卫生间。

杨秀芬本能的闭上双眼。

她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高雅的音乐突然响起。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她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跟着音乐舞蹈。

一只手叉着腰，随着脚下左右开合，另一只手一上一下的抬起，摆动，放下......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让我用心把你留下来！”

她开始原地踏步，双手高高举起，在头顶不断的拍掌。

杨秀芬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想当年，她还是这附近的广场舞领队呢。

在音乐停止的刹那间，身体回归了控制。

杨秀芬睁开眼睛。

下一秒，沙包大的拳头轰的一声砸在男人的大脑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