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半个仇人

长廊幽暗，窗户透下的余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形似鬼怪。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地方，今日却显得格外幽静。

陆道提着半桶水，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来人，恭敬道：“癞子哥，有事吗？”

“呵，我还以为你耳朵聋了呢。”冯癞子依旧一副高傲的模样，走上前，上下打量着陆道，“对了，这儿可是角主儿们化妆的地儿，可不是谁都能进的，你小子今儿怎么跑这儿来了？”

“回癞子哥，是七爷吩咐，趁着休息时间，让大家好好打扫一下园子……”陆道欲言又止。

这时，他注意到冯癞子手上提着些东西。那些东西包装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想来应该是金主们送给角儿们的礼物。

在梨园坊这种地方，每天往来的金主富豪众多，为角儿们一掷千金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哪怕是他们随手送出的小礼物，也都价格昂贵。

但瞧冯癞子遮遮掩掩的样子，多半是他私自拿的。

“咳咳咳！”冯癞子似乎察觉到陆道的目光，下意识地把东西往身后藏了藏，“既然是七爷的吩咐，那你就好好干，别给你二哥丢脸！”

“谢癞子哥教诲！”陆道谦卑有礼，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咱们梨园坊有梨园坊的规矩，别坏了规矩就行。”

说罢，冯癞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陆道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冷笑不已。

“呵，冯癞子，你这手伸得够长的！只是……我还不确定，你这行为陈老七知不知道，是不是他授意的。但要是你自己贪心作祟，就你这吃独食的习惯，只要我动点小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地捅到陈老七那儿，恐怕你得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你们本就是一路货色，陈老七会不会因为这事弄死你，还真不好说。暂且先留你一命，等时机成熟，再把你们一锅端了！”

陆道主意已定，不再停留，提着特意搅浑的半桶脏水，走出了化妆长廊。

在整个怀西县，能够算得上半个仇人的，其实也就三个，梨园坊两个，巡捕房一个。

从陆道融合的三天记忆来看，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死因并不复杂。

他不过是夜里起夜时，撞见了陈老七和冯癞子的苟且之事。

之后，便被冤枉私藏鬼神怪异之书，被巡捕房抓进大牢。

在他们三言两语的栽赃下，又被扣上与鬼怪妖神异教勾结、肆意传播鬼异怪邪之道的罪名。

一个人的生死，就这样被他们轻易决定了。

陆道现在每晚一闭眼，就能看见死亡前三天的一些场景和记忆。

除了梨园坊的陈老七和冯癞子，那天夜里，他还从两人嘴里听到一个外号——李老总！

目前整个怀西县巡捕房，能担得起这个外号的，只有巡捕房副总巡捕——李明贤。

这还是陆道经过多日小心打听，才得知的信息。

当然，对于弄死他们这些戏园无关紧要的学徒杂工，本不必如此麻烦。

杀了人，找个地方挖个坑埋了，谁也不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陆道毕竟在梨园坊待了近半年，也熟识了一些人。

就这么让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消失，难免会惹出麻烦。

可要是与妖神怪异扯上关系，那就不一样了。

在这个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高压时期，让一个人光明正大地死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陆道之所以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回来复仇，可不是头脑发热，仗着自己是长生者就胡作非为，他还没蠢到那种地步。

根据融合的记忆，原主人“二驴子”在被陷害的前一天深夜，睹物思人，拿出一个红绳编成的平安结放在手心。

他老家在几十里外一处山沟里的石头村，家里共五口人，父亲早年死于疫病，母亲身体不好，他排行老二，下面还有一个胞弟和两个小妹。

那个平安结，是他离家前一小妹亲手为他编的。

只是归乡路途遥远，山路崎岖，回去一趟实属奢望。

基于这些信息，陆道才敢冒充他的胞弟，再次踏入这鱼龙混杂的梨园坊。

但仅靠这些或许还远远不够，因为一旦陈老七或任何与梨园坊有关的人，派人去二驴子家乡走一趟，所有谎言就会不攻自破。

好在，陆道早在进入这里之前，就托人送了封信回去。

只有在能绝对保证自身安全，且不暴露自己是长生者的情况下，陆道才会有所行动。

这也是作为这个世界“怪异”最起码的觉悟。

陆道从化妆长廊出来后，倒掉那半桶特意用来掩人耳目的脏水，洗净水桶，便径直回到平日里的住处。

因为还是学徒，陆道和其他学徒一样，住的是大通铺。

由于今天即是重阳节，也是休息日，梨园坊的角儿们，要么休息，要么上街闲逛。

哪像他们这些穷得叮当响的学徒，只能趴在院墙，蹲在墙角，偷偷观望外面的花花世界。

陆道四下打量一圈，见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些老旧纸张。

“戏鬼十三法，从介绍来看，创造这修炼之法的人，有意将每一篇都区分开来。也就是说，他认为每一篇都是一种独立的修炼之法，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一篇是修，两篇是修，三篇也是修……只是修炼的篇数越多，代价出现得是否就越快？目前我还无法确定这个猜想，需要进一步测试，但如果想知道更多，只能先选一篇试试了。”

想到这儿，陆道目光扫过手中的三篇修炼之法。

最终，他的眼神定格在其中一篇上。

“嗯，就选你了！”

陆道选的是《戏鬼十三法》中的——《戏鬼借道篇》。

这篇修炼之法，与其它两篇一样，上面的内容字体扭曲，怪异，根本不像常人能撰写出来的东西。

可仔细想想也对，创造这个《戏鬼十三法》的林志忠，在撰写这些修炼之法时，精神已经有点异于常人了吧。

否则，怎么可能研究得出这种鬼邪异物？

但此时的陆道也并非凡人，他双目盯着手中的修炼之法，竟并无半点参不透、悟不懂的感觉。

反之，上面的那些扭曲、怪异的文字，让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