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直播间的噪音战争》

凌晨一点,李敏被一阵刺耳的笑声惊醒。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手机屏幕显示的数字在黑暗中格外刺眼。楼上又开始了——那个自称“甜心小辣椒”的女主播正在直播带货,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咚咚声混着夸张的叫卖声,顺着老式楼板裂缝渗下来。

她摸出枕头底下的分贝仪,绿色数字在59到72之间来回跳动。这栋八十年代的老楼隔音极差,三个月前楼上搬来的租户把次卧改成了直播间,每晚十一点准时开播。物业调解过三次,每次那扇贴着粉色卡通贴纸的防盗门后,都会探出张画着浓妆的脸:“姐,现在做直播不容易,您多包涵。”

李敏翻身下床,套上珊瑚绒睡衣时,听见丈夫王磊在隔壁房间咳嗽。自从楼上开始夜间直播,患有哮喘的他已经跑了三次急诊。主卧飘窗上的绿萝耷拉着叶子,最近叶片边缘开始发黄——植物尚且如此,何况人呢?

次日下午,李敏攥着打印好的《噪声污染防治法》条文敲开物业办公室。经理老张正在泡枸杞茶,保温杯盖碰到桌面的脆响里混着叹息:“402租户是网红公司的,签了三年长约。他们老板说......”他压低声音比了个手势,“区里有领导打过招呼。”

走廊穿堂风卷着樟脑丸味道,李敏站在公示栏前盯着《文明社区公约》,红色宋体字“夜间噪声不得超过40分贝”被阳光晒得褪了色。手机突然震动,班级群里跳出消息:“请李明轩家长速来学校,孩子上课睡觉被教务主任抓现行。”

当晚九点半,李敏把降噪耳机套在儿子头上。三年级的小男孩困得眼皮打架,笔尖在作业本上画出一道歪扭的抛物线。“妈妈,楼上阿姨为什么每天学狼叫啊?”孩子的问题被头顶骤然炸开的笑声盖过,分贝仪瞬间跳到68。

她抓起手机冲上楼,直播背景音乐震得楼梯扶手微微发颤。这次开门的女孩没化妆,苍白脸上嵌着两个乌青的眼圈,手里还攥着瓶咽喉喷雾。“您看这样行不行?”她塞过来张代金券,“这是我们直播间满299减50的优惠......”

环保局检测人员来的那天,整栋楼都在震动。402直播间新装了低音炮,女主播踩着《最炫民族风》的节奏嘶吼:“三二一上链接!”检测仪数值飙到81分贝时,对门301的老教师推开窗,把浇花壶重重砸在空调外机上。

三天后,李敏在市民服务热线回访中得知,该网红公司注册地在临省某“数字经济示范区”。接线员公式化的安慰里夹杂着键盘敲击声:“根据《行政诉讼法》,您需要到直播行为发生地法院起诉......”

转机出现在某个暴雨夜。李敏举着手机拍摄楼上渗水的天花板时,意外录下女主播和运营的对话:“这破房子月租才2800,隔音差正好省了买气氛组的钱。”视频在业主群里疯传,301的老教师把截图发给了在晚报当编辑的儿子。

周五早高峰的地铁里,李敏刷到本地新闻推送:《网红经济岂能践踏邻里安宁》。配图是执法人员在402测量噪声的黑白照片,评论区有人留言:“我们小区直播团队在车库搭了隔音棚,既不影响他人还能当实景拍摄间。”

调解会在社区会议室举行时,窗外的紫藤花开得正好。网红公司代表西装革履,把检测报告推过桌面:“我们购置了隔音地毯和定向麦克风。”李敏注意到文件末尾的检测时间——正是暴雨夜楼上直播中断的那晚。

“这是孩子画的。”她翻开素描本,画纸上是戴着防毒面具写作业的小人,对话框里写着“妈妈,为什么我们家窗户在跳舞?”坐在角落的女主播突然站起来鞠躬,卸了妆的脸还带着痘印:“对不起,我弟弟......也在读三年级。”

月末业委会改选,李敏的名字出现在候选人名单里。她提案动用维修基金加装隔音层,附页贴着某科技公司的声学改造方案。301的老教师戴着老花镜逐字审阅,突然指着某行小字笑出声:“这家公司还给网红基地做直播舱设计?”

夏夜的风裹着槐花香飘进窗户,楼上传来轻微的脚步挪动声。李敏关掉正在播放《环境噪声自动监测技术规范》的网课,听见丈夫的鼾声第一次没被中途打断。儿子在日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今天楼上阿姨送我发光手环,她说以后要当日播选手。”

社区公告栏新换了塑封海报,《夜间直播文明公约》用加粗字体写着:22:00后禁用外放设备,隔音改造需经楼下住户确认。夕阳给这些字镀了层金边,投在路过快递员怀里的直播补光灯上,折射出细碎的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