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当当当”，吵醒了他们。
“好大的雨啊！”
“昨天天气闷热可能就是大雨的前兆。”
没听见手机闹钟的响声，他看了一眼手机，“3：20”，还有十分钟就响铃了。她也看了看手机然后就起床穿好衣服洗脸刷牙。她想爸妈应该也醒来做饭了，那边下雨了吗。他看着她离开床铺，走入卫生间，又出来去厨房。他也起身，打了个哈欠，就去洗漱。刷牙的时候，他好像惊醒了，想起他还没给她说那件事呢。
洗好后，他来到厨房。她正在淘米煮饭。他就先取了一束芹菜清洗、甩了甩菜上的水渍，放在案板上。她取出牛肉切成薄片，盛在盘子里，然后把芹菜斜切成短条，放入白色小盆。“不用剥葱，我之前剥好的还剩一截。”放下辣眼睛的葱后，他去洗手了。她说，你别揉眼睛。“知道，只是闻着味道辣得流泪，但吃起来没辣味，真的很奇怪。”她说：“我也不明白。”就开始切葱准备炒菜了。“你不辣吗？不放葱炒肉也还是很香的。”“一根还可以忍受，太多根就不行。但我妈很厉害，她剥一捆葱煮肉的时候也没流泪。也许她强撑着吧，知道我更不行。”她开始炒菜。牛肉和辣椒粉末在滚油里滋滋，香气诱人。他想应该就是和他妈妈一样，从沸水锅里把热气腾腾的面条挑到碗里的时候感觉不到碗很烫。而他根本不敢把手放上去。妈妈可能在日积月累中对那种烫感免疫了。
两人都只吃了一点点，凌晨吃不下去。然后就各自洗碗、做邦答。房外天幕灰蒙蒙，没有星星或零散或列成一条直线，以往这时它们静谧，流连，准备着退场。诵念声恳切浑厚，不轻不重，旋律的节奏穿入雨幕。
今天是星期六，不用去法院，他觉得很好，只不过下大雨那种当当声又太急促逼人，让人不舒服。雨声好像给了她灵感，她握着那枝白翎羽钢笔想要在浅黄色空白页上写字。她不打算睡觉了吗？天还没亮，外面又在下大雨。那我也不睡了。“事情其实就是本来我以为她和我会在未来并肩同行，我觉得答题卡就是启示，但高三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错了，我看见她和另一个男生一起去食堂。我很震惊。后来每每想起自己的震惊，就很难为情。所有的在那一刻就结束了。但我还是留下了那张纸，对数学老师的感情由惊喜的感激变成不可理喻的质问。老师实在不该让我来给她讲题，班里许多女生和男生的数学都非常好。大学的某一天，我想既然确定她不是我要找的人，就撕掉那张纸吧。我已经想不起来那张纸上的题目是什么，已经不确定那行最吸引我的黑色字的顺序。已经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所以你是在那一刻起才真的不在意她了吗？”她静静转着钢笔，看向坐在床沿的他。
他摸摸床单，然后起身坐到她右边的椅子上：“不是。从我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就不在意了。但我抓着那张纸不放，觉得自己被戏弄了。于是我被牵引着不时回想起自己那曾经满怀希冀的瞬间。但我不想这样。发生的必然成为回忆，可是如果回忆过去而加深了曾经缥缈的情感乃至再度充满希望却是不可接受的。很凑巧，有一首诗的标题吸引了我：最重要的是，停止思念你。停止思念是决心也会是结果，而我决心让回忆失去色彩回归事件本身。就那样我决定撕掉那张纸。也许我后来又反反复复，结果忘记了那张纸，还以为已经撕成纸屑了。”
“你其实也是无情的人对吧。”
“一个综艺节目里一个嘉宾说如果一个女孩不喜欢他，他就转而继续追求另一个女孩。其他嘉宾认为他没那么喜欢之前的女孩，觉得他不长情。他好像也没多解释。我当时就想到了自己。我想多么遗憾。”
她停止转笔，雨声渐渐变弱，天色慢慢变得明亮。
“对，很遗憾。如果人们相恋然后意识到他们相恋了，就会很美妙。可是很多人几乎都是在有人相恋的氛围里开始寻觅想要与之共度余生的人，结果常常发现自己完全找错人了。”
“你还觉得生气？”
“当时是生气的，有些无理取闹，不忍直视。”
“那你怎么确定是我呢？你已经错过一回了，竟然还有胆量相信你的眼光。”她用笔轻点纸页，浅笑出声。他没觉得意外，她其实是一个很活泼而调皮的人，并不是外人看到的木讷寡言。
“秘密。而秘密总会揭开的。”
“你怎么不说，答案很长，要用一生来回答，你准备好听了吗？”
“那只属于林徽因和梁思成啊。我的回答必须独一无二。”
“其实许多事情都会沉落大海，难辨真假。很多秘密都成为了永远的谜。”
“那么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
我了解你。
我总是依赖你，总是想要依赖你。
他希望的是这样的回答，但仍旧无措：“对不起，我还是伤害了你。我就像站在悬崖边，想要看看下面又深知可能会掉下悬崖必须站远一点。我希望你相信我，可是我不知道你该如何相信我。”
“我无法接受这种漏风。而我也相信着你。就是这样。我们不是从一开始就约定好携手一生了吗？我们，是旨意。”
房间内几乎听不见雨声了，外面地面还是湿漉漉的，横七竖八的细流交错后流向不同的方向。橙红曦光跃上山顶，炎热的夏季清晨凉风徐徐。
他去书房，没有开灯，来到桌前，看见了那张纸。些微黑暗里，那张纸也染上了黑夜的气息。原来一直没撕掉啊！他拿起纸看了一遍，然后就扔掉了。
她拿起笔想要写字，可是没有雨声的晕染，就没有感觉写下去了。
他们都想起了：
昨日之爱，形如泪殇；
涩涩干涸，慢慢消散。
明日之爱，情如副歌；
萦萦之辞，绵绵不绝。
迟迟立夕阳，终重逢，
祈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