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世子之争素来如此

苏穆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而李昊眼中也是闪过一丝追忆。

当然，是精心编排过的追忆。

“我自幼……便在宫中如履薄冰。”

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脆弱。

“名为皇子，实则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

“日夜活在恐惧之中，生怕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伪周女帝虽是我生母，却从不曾正眼看我。”

“那时候，我常常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看着别的皇子公主嬉笑打闹。”

“而我，却连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唯有我的乳母和父皇........”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悲惨经历”与苏穆沁此刻的心境联系起来，引起她的共鸣。

“权力的滋味，有时候比毒药更苦。”

“我甚至羡慕那些普通的牧民。”

“至少他们可以自由自在。”

“不用担心下一刻会不会有人想要你的性命。”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成功地触动了苏穆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从未想过，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大唐皇帝。

竟然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去。

一时间，她心中的悲伤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转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她轻轻握住李昊的手，哽咽道：

“夫君……你也受苦了。”

李昊反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眼中充满了“真挚”的疼惜。

“都过去了。”

他顿了顿，仿佛不经意般叹了口气。

“只是，看到你现在这样，我又想起了当年的一些事。”

“什么事？”苏穆沁下意识地问道。

李昊脸上露出一丝“忧虑”。

“当年，我大唐太宗皇帝晚年。”

“太子承乾与魏王泰，皆是人中龙凤。”

“但也因此，起了争储之心。”

他缓缓讲述着那段著名的历史。

“太子承乾，本是嫡长子，奈何行事悖逆，渐失圣心。”

“魏王泰，聪慧过人，极得太宗喜爱。”

“颇太宗之恩宠，几乎与太子无异。”

“太宗皇帝的偏爱，看似荣宠，实则却埋下了祸根。”

“最终，兄弟反目，太子谋逆因被废。”

“魏王泰亦被迁谪，最后落得两败俱伤，令人扼腕。”

李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苏穆沁耳中。

他没有明说，但话中的暗示却无比清晰。

铁勒真生前对乌力罕的倚重，对蒙丹的相对忽视。

与当年的太宗何其相似？

乌力罕勇武有余，但谋略不足，像不像当年的太子承乾？

蒙丹心思深沉，野心勃勃。

像不像当年深得喜爱却暗藏心机的魏王泰？

苏穆沁冰雪聪明，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

她脸色微微一白，下意识地抓紧了李昊的手。

“陛下……你的意思是……”

李昊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重。

“我只是担心。”

“岳父大人英雄一世。”

“想必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重蹈我大唐皇室的覆辙。”

“乌力罕大哥勇猛，蒙丹二哥……心思也深。”

“如今汗位悬空，人心浮动，我只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

却在苏穆沁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了解自己的两个哥哥。

大哥勇武耿直，但也确实鲁莽冲动。

二哥蒙丹，从小就比大哥更聪明，但也更让人看不透。

尤其是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让她莫名的寒意。

父汗在时，还能压制住他们。

如今父汗骤然离世……

苏穆沁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充满了恐惧。

李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更显温柔。

“别怕，有我在。”

“我会尽力调和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不会让悲剧发生的。”

他的话语如同定心丸，暂时安抚了苏穆沁惶恐的心。

但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第二天，李昊特意带着“散心”的苏穆沁。

来到了王庭外的牧场和练兵场。

他先是带着苏穆沁看望了一些，失去亲人的普通牧民家庭家。

那些牧民们见到“皇帝陛下”和可汗公主亲自前来慰问。

无不感激涕零，纷纷跪地叩拜。

李昊温言安抚，嘘寒问暖。

又命人送上粮食和财物，尽显仁慈之君的风范。

苏穆沁也强忍悲伤，柔声安慰那些失去亲人的妇孺老幼。

展现出公主的善良和同情心。

一切看似都在抚慰民心，安抚伤痛。

然而，当他们走到一处牧民聚居点时。

却“恰巧”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可怜的阿爸，就这么被征召去了蒙丹王子的大营。”

“说是要加紧操练，准备南征……”

“谁说不是呢，蒙丹王子练兵是出了名的严苛。”

“听说稍有不慎，就要鞭笞责罚。”

“唉，也不知道阿爸能不能受得了……”

“听说前些日子，还有几个老弱的牧民。”

“因为不堪操练，活活累死了……”

“嘘，小声点！这话要是被蒙丹王子的人听了去，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几个牧民妇人的低声啜泣和议论。

清晰地传入李昊和苏穆沁的耳中。

苏穆沁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脚步也微微顿住。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李昊，眼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

李昊仿佛也才听到这些话。

眉头微微皱起，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侍卫，沉声问道：

“怎么回事？蒙丹王子练兵如此严苛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是一位头人上前一步，低声道：

“回陛下，蒙丹将军练兵素来以严厉著称，为求速成。”

“手段或许是……嗯，是有些过了。”

他用词颇为委婉，但语气中的倾向性却十分明显。

“沁儿，你听到了吗？”

李昊脸色更加阴沉，他转头看向苏穆沁，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

“这……这是真的吗？”

苏穆沁声音颤抖，显然被刚才听到的对话吓坏了。

李昊叹了口气，语气沉痛。

“军中之事，朕不便过多干涉。”

“但朕只希望，莫要因此伤及无辜。”

“更不要……有伤兄弟和睦。”

“兄弟和睦”四个字，他咬得格外重，仿佛意有所指。

苏穆沁娇躯一震，脑海中再次浮现出，昨日李昊讲述的太子承乾与魏王泰的故事。

难道……

她心中愈发惶恐不安，看向李昊的眼神也充满了求助。

李昊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别怕，朕会看着办的。”

“走吧，我们去练兵场看看。”

他拉着苏穆沁，走向了不远处的练兵场。

练兵场上，尘土飞扬，喊杀震天。

蒙丹身披铠甲，骑着高头大马，正指挥着士兵进行操练。

他的表情冷酷严厉，眼神如刀。

不时发出怒吼，呵斥那些动作稍慢的士兵。

士兵们个个噤若寒蝉，动作僵硬，生怕稍有不慎，便会遭受责罚。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压抑的气氛。

与刚才牧民聚居点的悲戚气氛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感到不适。

李昊带着苏穆沁，在练兵场边停下脚步，远远地观看着。

苏穆沁脸色越来越白，她从未见过二哥蒙丹如此严厉的一面。

在他面前，那些平日里骁勇善战的铁勒勇士。

仿佛都变成了瑟瑟发抖的羔羊。

“二哥……他……”

苏穆沁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李昊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蒙丹那冷酷的身影。

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蒙丹治军严明，的确是难得的将才。”

他的语气看似赞赏，实则却饱含深意。

“只是……为将者，光有严厉，恐怕还不够。”

“还要懂得……恩威并施，收拢人心。”

“否则，恐怕会适得其反。”

苏穆沁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心中更加忧虑。

李昊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练兵场上那紧张压抑的场面。

他要让苏穆沁亲眼看到，蒙丹的“暴戾”。

以及这种“暴戾”可能造成的后果。

离开练兵场后，苏穆沁沉默了许久，一直心事重重。

李昊也没有主动追问什么。

只是默默地陪伴在她身边，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傍晚时分，李昊再次来到苏穆沁的帐篷。

这一次，苏穆沁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

但眼神中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陛下……”她轻声唤道，语气带着一丝迟疑。

李昊走到她身边坐下，柔声问道：“还在担心吗？”

苏穆沁点了点头，咬了咬嘴唇，终于鼓起勇气问道：

“陛下，你觉得……二哥他……会和大哥争汗位吗？”

她终于问出了心中最担忧的问题。

李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面上却装作惊讶和无奈。

“沁儿，你怎么会这么想？”

“乌力罕是岳父长子，又深得岳父的信重。”

“由他来继承汗位是众望所归。”

“至于蒙丹……他应该会顾全大局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反而更加加重了苏穆沁的疑虑。

“可是……可是今天我听那些牧民说……”

苏穆沁将白天听到的那些议论。

以及在练兵场看到的情景，都告诉了李昊。

“二哥练兵那么严苛，会不会是为了……”

“为了争夺汗位，积蓄力量？”

她越说越觉得有可能，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

李昊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

“沁儿，你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中原，权力的争夺。”

“自古以来便是充满血雨腥风。”

“世子之争更是素来如此。”

“尤其是在岳父已故，汗位空悬这种非常时期。”

“只能说......人心难测。”

“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他故意没有直接肯定，也没有否定。

而是用模棱两可的话语，进一步加深苏穆沁的担忧和恐慌。

“那……那怎么办？”苏穆沁彻底慌了神，眼泪再次盈满了眼眶。

她既担心两个哥哥兄弟相残，又害怕铁勒王庭因此陷入内乱。

李昊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中暗笑。

面上却装出一副“为她着想”的模样。

“沁儿，你别着急，凡事还有我在。”

“我会想办法，尽力阻止兄弟相争的局面发生。”

“只是……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苏穆沁疑惑地问道。

李昊微微一笑，凑近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穆沁听完，脸色变幻不定，眼中充满了犹豫和挣扎。

“这……这样好吗？”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李昊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相信我，沁儿。”

“为了岳父大人，为了铁勒的未来，也为了……我们。”

“我们？”苏穆沁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李昊深情地望着她，眼中充满了柔情。

“是啊，我们。”

“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们是一家人，不是吗？”

“我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我们能够永远在一起，永远幸福。”

他的话语充满了蛊惑，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

他对苏穆沁的温柔体贴，以及两人之间日渐升温的感情，终于让苏穆沁彻底沦陷。

她看着李昊那充满深情的眼睛。

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最终点了点头。

“嗯，我听你的。”

李昊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鱼儿，终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