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邪神阁下长舒一口气

阴森的病房里散落着很多人偶肢体。

鲜艳的血色凝固在地板上，医用仪器特有的消毒水味混杂着糜烂的腐臭，直往人鼻子里钻。

赵瑜吟趴伏在翻倒的药品架后，被凌乱黑发遮挡了一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呼吸急颤，死死盯着开了一条缝隙的病房门，仿佛下一秒，那里就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副本“人偶病栋”已通关，传送门关闭倒计时05:09，请玩家尽快前往回归通道处，返回个人空间，领取通关奖励。】

系统催促着她。

可赵瑜吟知道，自己恐怕来不及赶过去了。

这局游戏，她和所在的小队只完成了最低级的通关成就，核心鬼物仍然在病栋中游荡，此时此刻，鬼物绝对不会放过唯一还身处副本中的她！

“嘻嘻嘻……”

走廊里传来小孩的嬉笑声，它们吧嗒吧嗒奔跑着，由远及近。

“找呀找呀找朋友……”

稚嫩的空洞童声变调歌唱着，在赵瑜吟的颤抖中停在病房前，一只死白色小手扒住门框，缓缓推开门。

吱呀——

黑色的发顶缓缓探出，一颗人偶脑袋带着夸张的笑意伸了进来，它关节艰涩生锈地响动，殷红上下嘴唇碰撞着，发出孩童的声音：

“找到一个好朋友！”

赵瑜吟瞳孔紧缩，她发出一声呜咽，徒劳地想要站起来，破损的护士服在地上的血污中刮蹭，但都只能给她带来更大的痛楚。

因为她的胳膊和小腿，都已经被她的队友亲手洞穿，死死钉在了地上。

怪异的孩童人偶走了进来，缓缓向赵瑜吟靠近。

它身穿医院中常见的制式病号服，手里却拿着一把巨大的注射器，除了那颗伪人似的塑胶脑袋，暴露在空气中的其他皮肤深浅不一，从不同人身上撕扯下来的皮肉被缝线草率地缝合在一起。

尖锐的针管顶端还残留着属于其他玩家的污秽液体，随着脚步一滴滴碎裂在冰冷的瓷砖上。

赵瑜吟的挣扎逐渐激烈，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悲泣，失控，咒骂，直到嗓音嘶哑，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要死了。

死在鬼物的注射器下，成为满地塑胶碎肢的一员。

针尖已经悬于她的头顶，赵瑜吟忍不住哀吼起来，尖锐的刺痛在头皮上铺开，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走马灯。

赵瑜吟发现自己的一生什么价值都没有留下，现实里，她志得意满地毕业，马上就被残酷的职场当头一棒，直到被拉进“惊惧游戏”时，她还在漆黑一片的办公楼里被迫加班。

游戏里，她靠自己活过了新手副本，被一个老牌队伍看中招入，本以为好运来临，没想到，那些人根本没有把她当做队友。

她只是一个在必要时被推出去吸引鬼物，为其他人争取时间的……

“炮灰。”

一个男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和她心中的怨词不经意间重合。

赵瑜吟茫然了一秒，愕然抬头，却发现鬼物定立在了原地，要命的注射器没再寸进。

病房的正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面穿衣镜，一个青年模样的人影静静坐在镜中，看不清面容，脚下蹲着一只诡异的绿瞳黑猫。

而镜中映射出的她，护士服散开大半，四肢洞穿，血泪混杂，狼狈、恐惧、惊愕，而且愤怒。

像一个匍匐在神明脚下的祭品。

冰冷的系统提示头一次呈现出暗红色，宛如恶魔的低语：

【你已被■■■注视】

【San值下降中】

这一瞬间，赵瑜吟的大脑仿佛被一双手狠狠捏塑，她感受到了更大的恐怖，一个概念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镜中的身影，是比鬼物更加邪恶可怕的、无法理解的存在，只需这一眼，某种难以名状的污染就已经深深烙印上了她的灵魂。

怎么、怎么回事？

在浑噩中，赵瑜吟下意识想起，那些高等玩家常说，副本里最危险的不止是鬼物，还有来自各种可以被称为邪神的未知存在的污染，一旦沾染，下场通常是变成邪神的狂信徒，疯狂、畸变，成为怪物，连死亡都是解脱。

难道她遇上邪神了吗？

在这种时候？

“这就是我的■■■■？”

她听见镜子里传来青年般的声线，话语间隐约有些疑惑：“一个轻信于人的可怜虫，也能算得上■■吗？”

她惶然低下头去，鼻腔里明明还充斥着熟悉的腐臭，可周围的一切却都好似不那么真实。

是啊，她就是一个愚蠢的可怜虫。

上一秒她还欣喜于通关，下一秒就被队长钉在这里，作为拖延人偶鬼物，让其他人顺利逃往传送门牺牲品。

而在此之前，她竟然一直觉得自己找到了很好的小队。

现在那些人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她在这里挣扎。

面前的邪神也觉得她可笑吧？

“真是屈辱的死法。”那未知存在低低笑起来，“但你的队友们一定很感激你，在最后的时刻，你舍己为人，彻底为他们铺开了逃生的路。”

“你，不想为他们回报些什么吗？”

赵瑜吟不知道邪神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蛊惑她，她本应按照老玩家们所说，闭口不言，防止被邪神渗透更深。

可现在，她瞳孔震颤，思绪不自觉跟上了邪神的低语。

队友们看她如看尸体的轻蔑目光于记忆的深处清晰浮现，利刃撕裂肌肉刺穿骨骼的剧痛也仍在己身，她凭什么要被利用到死，只为了那些虚伪小人能活！

回应了邪神就会成为疯狂的信徒……那究竟又怎么样呢？

如果邪神能为她报仇，自己为什么不能将邪神当做信仰去崇拜？

一滴泪融进血污中，赵瑜吟嘴唇抖了抖，哑声道：“未知而伟大的存在……”

“我向您祈求。”

“求您让我活下来，赐予我向他们复仇的力量……”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纷杂的思绪在大脑中扭曲，束缚着她的恐惧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引燃的怒火。

“我愿意献上我的灵魂，成为您最忠诚的信徒！”

镜中的黑猫“喵”了一声，那看不清面容的青年用手撑住下颚，发出轻微地叹息。

“你想成为我的信徒？”

“是的……”赵瑜吟的理智在尖叫，然而她此时已经不愿再想后果，她诅咒着那些队友，如她一样利刃穿身。

“好吧。”她听见邪神说，“但你得让我看到有趣的表演，一味的奔逃可取悦不了我。”

赵瑜吟心脏狠狠一跳，惊恐道：“可我现在没法动弹——”

镜中邪神发出轻笑。

伴随着剧痛，赵瑜吟看到双臂脱离了地面的束缚，刀刃被一双无形的手从她身体里拔出，掉在地上，叮当作响。

她的四肢血流如注，却恢复了行动能力，赵瑜吟下意识翻滚着从人偶鬼物的注射器针头下离开，顺手捡起两把刀，踉跄站起。

停滞的时间正在缓缓恢复，人偶鬼物以极慢的速度向她扭头。

穿衣镜变淡了，在逐渐虚化的画面中，那邪神悠然的话语依旧传到了赵瑜吟耳朵里：

“我确实喜欢看复仇的戏码，这样吧，你的考验是——在倒计时结束前，夺取那支注射器。”

“在此之前，我赐予你无视伤痛的权力。”

镜子彻底消失，影响时间的力量随之消散，砰的一声，原本应该刺入赵瑜吟天灵盖的注射器敲在地面上，折断了小半根针。

“护士姐姐，你好会躲呀～难道你不愿意成为我的好朋友吗？”

孩童声音的人偶幽幽不满，脑袋咔嚓一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向一边，面对这怪诞的一幕，赵瑜吟虽然有着本能的害怕，却不再那么绝望。

阴森的气息从她的皮肤渗透进骨髓，剧痛随之而去。

她知道了，她得展示出价值，那位神秘的存在才愿意垂怜于她。

下一秒，赵瑜吟拖着残破的身体一跃而出，上学时校运会短跑冠军的身体素质终于发挥了作用，让她赶在鬼物之前冲到了门外，直奔逃生通道。

两侧的走廊上满是血手印，赵瑜吟心跳如擂鼓，却好像已经堕入疯狂，没有枷锁。

人偶的脚步声跟了上来，蹦蹦跳跳，异类的儿歌在腐臭中回荡，同阴冷麻木一起追赶着她。

狂奔带来的灼烧感深入肺腑。

赵瑜吟目标明确地奔向传送门的方向，断折的注射器几次擦过她的后背，勾住她散开的长发，甚至有点滴污秽液体被注入了她的身体。

没过多久，敞开的白色雾门出现在赵瑜吟的视野中，越来越近。

“护士姐姐，大家都走了，为什么你也不愿意留下来陪我呢？”孩童的稚嫩声线中浮现出恶意，它像得不到玩具的孩子一样尖叫着，举起腰身粗的注射器，狠狠向赵瑜吟脊骨上刺去！

赵瑜吟极限地回身一挡，手中的刀刃砸向注射器，手臂整个发麻，可那针管也偏移戳中了赵瑜吟的右侧大腿，污秽的汁液迸溅，如同她身体飞速流逝的活性。

就在这个时候，她不管不顾地反扑上去，用另一把刀扎在人偶手上，直扎得对方血肉模糊！

人偶发出哭声，赵瑜吟终于趁机抱住注射器，死命将其抢了下来，到手的瞬间，熟悉的系统提示出现：

【恭喜你拿到关键道具：人偶症源头，获得成就“人偶的玩具”，通关评价提升至A】

【你与■■■的契约已成立（血色字体）】

来不及怔愣，赵瑜吟拖着迅速人偶化的右腿，颠颠撞撞滚进了传送门。

她剧烈喘息着，咧开嘴阴森笑起来：“我回来找你们了……队长。”

……

【S级信徒赵瑜吟】

【基础面板：体能B、爆发力A、精神C、意志B】

【San值：15/100】

【推荐培养方向：寂静护士长/诅咒人偶】

【契约进度：100%（可开启定向培养模式）】

【当前状态：痛觉无视、混乱、重伤、中度畸变、精神污染】

【信仰值：311】

【信仰等级：低】

播放着副本实况的屏幕记录至女人跌入传送门的最后一刻，然后归于黑暗。

一张角色卡静静悬浮在解重明手中。

卡面上画着一个拥有及臀黑发的护士装美女，四肢残留血洞，双臂抱着一支断了半根针的巨型注射器，其中一条腿化为了人偶材质，微微扭曲错位的动作颇具诡异美感，一双偏圆的杏仁眼里闪着古怪的阴森气。

他颇感兴趣地观摩了片刻，这才呼出一口气：“资质确实不错，救大命了。”

化为黑猫形态的邪神抽卡系统跳上他的座椅扶手，舔了舔爪子上的毛，扭头看向他，说出口的却是无机质的冰冷音调：

【提示：请邪神阁下尽快花费200信仰值为本系统升级，否则“惊惧游戏”的主脑将在7分钟后锁定你的坐标，将你抹杀。】

“知道了知道了。”解重明对于自身处境很清楚，他撸了把猫头，重新看向属于自己第一位信徒的角色卡。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瑜吟的角色卡上正在间歇性出现【信仰值+1】的提示，此时已经积累三百多点，足够支付系统升级的费用。

刚穿越成邪神半小时的解重明长舒一口气。

谁能想到，刚刚还隔着镜子逼格颇高的他，此时全副身家性命都寄托在了唯一的信徒身上？

他瞥了眼手臂旁黑猫状的“抽卡系统”，很难说自己穿越到这个诡异游戏世界的邪神NPC身上，究竟是不是天崩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