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我第一百二十三次在候车长椅上惊醒。电子屏滚动播放着03:47-04:02的列车时刻表,穿深灰夹克的男人正把第五个烟蒂按灭在铁艺垃圾桶边缘。我知道再过五秒,穿荧光背心的清洁工会推着哐啷作响的垃圾车出现,她的橡胶手套会蹭掉垃圾桶表面的半凝固烟灰。
这是我被困住的第四个月,在永远循环的四月十七日。
当那个戴黑口罩的女孩第四次经过我面前时,我终于拽住了她的挎包链条。暗红色皮质挎包右下角有块椭圆形褪色,是我女儿安安用丙烯颜料涂鸦失败后,拿酒精棉片反复擦拭留下的痕迹。
“安安的包为什么在你这里?“我摸到链条内侧凸起的刻痕,那里本该刻着“致最棒的考古学家“,是去年她生日时我请老师傅刻的祝词。现在指尖传来的却是“记忆即牢笼“的英文花体字。
女孩的瞳孔在口罩上方骤然收缩,她突然发力拽回链条的动作让金属卡扣划破我掌心。鲜血滴落时,04:02的末班车准时进站,带起的风卷走她转身时从口袋飘落的金属片。那是安安项链的吊坠,半个青铜罗盘,边缘还沾着黄土——和她失踪那日正在发掘的汉墓土层颜色相同。
我在列车门关闭前挤了进去,看见女孩后颈浮现出青色编号,像文物局给刚出土器物贴的标签:CX-307。这串数字我在市政厅绝密档案里见过,关联着名为“记忆存储计划“的脑科学项目。他们选中了安安,因为她总能精准复述半个月前某片陶罐碎片的纹样走向。
第七节车厢连接处传来陶瓷碎裂声。我冲过去时,女孩正把注射器扎进乘务员颈部,对方手里的青瓷茶盏摔成十二瓣,正是安安上周发来的视频里那个宋代官窑茶具。三十秒后,本该昏迷的乘务员突然睁开全黑的眼睛,他的制服纽扣迸裂,露出胸腔里转动的齿轮组。
“他们把我女儿做成了活体存储器?“我举起从清洁车偷来的铁钳,在机械手臂抓向我面门前狠狠砸向车窗。凌晨的风灌进来,吹散车厢顶部渗出的黑色黏液,那些东西正在包裹住昏迷的乘客,像琥珀包裹昆虫。
女孩的口罩终于脱落,露出和安安一模一样的脸,但右耳垂没有那颗褐色小痣。“307号容器今晨03:47分第121次读取失败。“她电子音般平缓的声线突然扭曲,变成安安十六岁生日时的清脆笑声:“妈妈,你看这个双耳陶罐的绳纹......“
我砸碎了紧急制动阀。在剧烈的金属摩擦声中,时间开始错帧。我看见三百六十五个四月十七日的记忆胶片同时燃烧,安安在每帧画面里举起那个该死的青铜罗盘。当火焰舔舐到此刻,我终于读懂罗盘背面蚀刻的篆文——子午线偏移三度即是出口。
最后一次,我把自己抛向循环裂缝。下坠时,307号容器的哭声从所有时间层传来。原来要打破莫比乌斯环,需要母亲这个身份在时空中彻底湮灭。但没关系,我的安安会带着纯净的记忆重生,在真正的四月十八日朝阳里,继续解读两千年前的绳纹陶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