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伐庙
- 从伐庙斩神到超凡入圣
- 机智的光头
- 4410字
- 2025-05-09 08:00:18
越水河相当于裹着断枝残叶在越水县口打了个旋,来势汹汹,最后却走得平淡。
两岸好些村口的大树都折了半边身子,断口处还挂着青黑色鳞片,在不久之后出现的晨曦之下泛着铁器般的冷光。
阳光如烧红的香灰铜汁般浇灌在这片泥泞的土壤上。
禽鸟初啼。
告诉众人这场走蛟水患已经结束了。
…
邵弦这次又是在胡家宗祠里醒来的。
这一觉没有像上次喝了香灰铜汁之后睡得那么死,清晨才吃的青蛟肉丝,傍晚就醒了过来。
“为啥又是这里?”
一觉醒来,他睁开眼看到的又是那臭烘烘的草席。
赤衣这次没有盖在邵弦身上,而是靠坐在船头,百无聊赖地掰着手指头,比划着各种法决。
“总不能让你在水里泡一宿吧,那睡醒不得发起来了吗?”
“也是。”
邵弦坐起身,立马就打了一个巨长的饱嗝。
“呃~~~~~~~~”
房间里瞬间充满古怪的腥臭气息。
好在赤衣是可以不用呼吸的。
…
情况与昨日清晨的时候很相似。
胡庆平与村子里的赤脚大夫在门口絮絮叨叨半天,最后让人去衙门报信,就说他们又捡到那个遭雷劈的丹州武官了。
没过多久,妇人林氏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
见到邵弦已经苏醒,她又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
赤衣提醒道:“刚到胡家宗祠那会儿你身上还有很多伤,她怕你睡着睡着就断气了,一直在门外守着。”
不多时,林氏就领着她家那小女娃儿玉兰进了屋。
“阿兰,给恩公磕头。”
娘俩一进门就给邵弦跪了下去,对着床上的邵弦磕起头来。
邵弦猝不及防,连忙起身把她俩拉起来。
“别别别……”
他也有些不明所以,主要到上游跑的这一趟根本没找到胡玉兰,连她是咋回家的都不知道。
但小女娃儿却瞪大着眼睛,非常笃定地说道:
“老伯伯说就是大哥哥打赢了蛟龙阿兰才能回家的。”
“什么老伯伯啊?”邵弦把阿兰抱起,拍拍她膝盖上的泥,又转头对林氏道:“别跪啦,在你家宗祠给我磕头真不合适。”
阿兰指着自己脸蛋,奶声奶气:“脸红红的老伯伯呀。”
邵弦与赤衣对视了一眼。
陶元节?
…
大概是屋子里的那股青蛟肉丝味儿还没散去,邵弦自己闻着都觉得酸臭酸臭的,便抱着小阿兰走出了屋,在天井的台阶坐下:
“那红脸老伯伯还说了啥呀?”
阿兰道:“老伯伯说等大哥哥醒了不要忘记之前没干完的活儿。”
“噢噢噢,也对也对。”
邵弦恍然。
…
没过多久,官府的人就到了。
来的不是越水县衙的,而是丹州祠祭司僧道科的人。
邵弦没有在胡家村多呆,与胡庆平和林氏等人道别之后就跟随僧道科的人前往了越水县衙。
到了那才知道,这短短一天之内可发生了不少事情。
首先,杨继胜被押往了诸越府。
本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布政司展开审讯了,结果又莫名其妙地停了,据说是上头另有旨意。
其次,县衙统领三班衙役的捕头死了。
也就是顾仓。
他的遗体这会儿就摆在衙门大院里,盖着白布。
邵弦抵达越水县衙的时候,门外聚集了好些百姓,其中大多数都来自于越水河两岸村寨的农户,他们聚集在此是为了给顾仓送行。
因为消息已经传开,此次上游冲下的那头蛟蛇卷起的大水本应该淹了两岸十几座村子,但顾仓拦下了蛟蛇,以性命为代价,将蛟蛇打成了重伤,挽救了两岸上万百姓。
…
过不了多久,又有一则消息传开。
顾仓的真实身份得以揭晓。
他曾为西北边军效力,在漠北之外立过大功,不仅参与过抗击草原王庭的大小战役,还随军斩杀过边疆邪祟。
后有一次受了重伤,武夫境界一落千丈,不得已返回中原。
之后就被杨继胜留在了越水县,担任县衙捕头一职。
…
“今早在越水上游,他应该是施展了某种特殊秘法,以透支生机的方式,将武夫境界抬升至巅峰状态。”赤衣道。
邵弦在越水县衙大门的街对面驻足沉思,很快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透彻:
“难怪他张口闭口都是西北边军,敢情真是那边的人,那这下杨继胜彻底无罪了。”
赤衣若有所思:“因为有边军背景?”
邵弦:“主要是因为姓顾。”
那满门忠烈的故事他在丹州来福居二楼的说书人口中可是听过无数次了的。
天子想让杨继胜活。
但斩杀蛟蛇的事情却不好办,就连陶元节也不好出手,需要另辟蹊径。
可无人知晓的是,天子与杨继胜早有默契。
顾仓就是他们的默契。
什么东西能堵住百官的嘴?大概边军的战事最好堵了,萧家以武立国,中原八百年海晏河清的根本是西北有骁勇边军在撑着,任何事情,只要涉及到边军,那甭管是律法还是礼法,都得做出让步。
不管谁去阻蛟伐龙,最后都会落得一个违抗圣意的罪名,但一名边线退下来的老兵去做这件事情,却十分合理。
且最后英勇就义,这时候那个头铁的再敢提放蛟龙入海的事情,那就要寒了边军将士们的心了。
这已经不是论不论罪的事情了。
当初同意走蛟的可是天子,但凡脑子好使的这会儿就应该争着上疏,去为义士请赏请封。
毕竟,蛟蛇死不死的可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会儿我大离的将士是真死了的。
…
赤衣思来想去,最后一语道出真谛:
“我怎么觉着有点儿恶心呢?”
事实也确实如此。
打从一开始,顾仓就活不了。
他不仅活不成,还得死得轰轰烈烈。
因为只有他轰轰烈烈地死了,杨继胜才能安然回到京师。
蛟蛇被定性为邪祟,那么杨继胜的一切部署安排也就不再是罪名,而是铁骨铮铮的善举。
可能他们没有算计得那么深。
也可能一切都是提早计算好了的。
邵弦觉得后者的概率应该更大一些。
从京师到诸越府,确实是有人铁了心要杨继胜死的,不然也不会闹出炸堤的那一出。
有些事情可能就连奉旨救人的陶元节都不甚清楚。
而到底是谁在为民请命,谁在死而后已,现在邵弦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他只知道,顾仓死后的这一系列安排来得太过顺畅了,就好像事先编排过似的。
甚至次日,就有宫里的太监捧着圣旨乘坐辇车抵达越水县,宣读了天子对顾仓的追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有功必赏,有德必褒,尔顾仓,除妖断洪,忠勇可嘉,特赐御前宝刀随葬,于越水畔置坟冢,封越水河伯,立祠祭之……”
…
圣旨一到。
这回下边的人就都知道该怎么办了。
包括道庭,不仅不敢再拿这事说杨继胜的不是,为了不让天子蒙羞,这封圣旨只要还放在河伯祠里一天,他们就得保着越水县一天。
毕竟蛟蛇最后还是放归了东海,若是他日东海再有动静,比如伺机报复什么的,道庭还得硬着头皮出手镇压。
而那时候的事情,已经跟杨继胜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
到这一步,就是赤衣也不禁对朝堂之上那位产生了些许兴趣:
“当今离朝的天子是哪位来着?”
毕竟这手段使地那叫一个润物细无声,最重要的是很少有皇帝能把天下道庭拿捏得这么死,至少在赤衣生前那个时代里没有皇帝能做到。
邵弦:“靖和。”
赤衣:“萧靖和?”
邵弦:“靖和是年号啦。”
…
邵弦没有去跟越水县衙和祠祭司僧道科的人凑热闹。
趁着那些人簇拥着圣旨给顾仓修建坟冢祭祠的时候,他一个人又回到了龙王庙。
往日门庭若市的龙王庙宇今日很是冷清。
明明只是淋了一场雨,龙王庙却像是被犁了一遍,不仅庭院的围墙都坍塌了,主殿门前的牌匾都歪了,摇摇欲坠。
而让邵弦最感到意外的,是那粗布麻衣的道庭老登早早地就坐在庭院中,还是原先那张石桌,还是原先的位置,且茶具也都已摆下,一副等候许久了的模样。
…
庭院里遍地腐叶朽木,唯独陶元节身前的桌面一尘不染,连一滴水渍都没有。
邵弦走上前,看了看一旁烧成焦炭的庙树,一言不发地坐下。
陶元节刚刚沏好了新一轮的茶水,伸出手来对着桌上三个冒着热气的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邵弦也不客气,端起一杯茶坐下,饮了一口,随后问道:
“你不会把香炉神像什么的也顺手给拆了吧?”
陶元节朗声一笑:
“老夫年纪大了干不来重活,这种事还得你们年轻人来办。”
邵弦点头,把杯中的茶水饮尽:“那就好。”
陶元节:“此番越水县的事情,老夫算是欠小友一桩人情了,不知……”
邵弦:“这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陶元节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
“话别说那么快,老夫在圣上面前还说得上几句话,老夫的人情虽说确实不怎么值钱,但也不便宜啊。”
邵弦依旧摇头:“我这不是喝了您老的茶嘛,两回了。”
他倒也不是在与对方客套。
主要是真不愿意跟这种老妖怪有过多交集,彼此地位不对等的情况下,并不存在谁欠谁人情这种说法。
而且越水县这一趟过后,邵弦对官场和道庭中人有了更加清晰的认识。
他不想当顾仓那样的人。
…
陶元节风轻云淡地添茶:
“你就不想知道邵家是怎么倒的么?”
邵弦摇头:“邵家已经认罚了。”
陶元节微微讶异,婆娑着手中的滚烫茶杯,慢悠悠地道:
“原来如此,倒是老夫俗套了。”
说罢他便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此间事了,老夫也得赶回京师复命了,省得被你嫌弃碍手碍脚。
哦对,这口炭炉里还剩一点儿火,到时候你可能用得上。
后会有期。”
邵弦抬手做揖:“您老慢走。”
…
送走了陶元节,邵弦迫不及待地开工。
一旁的赤衣飘来飘去,嘴里说个不停:
“这老东西一肚子坏水,从头到尾都在忽悠你。”
“说是欠你人情,还你的时候保不准给你送个什么大坑货,跟这种人打交道千万要小心,嗯,最好是别打交道,不然被他卖了都不知道。”
换做平时,邵弦与别人说话的时候赤衣铁定会在一旁絮絮叨叨,唯独在陶元节面前,赤衣从始至终都躲着没有出来,直到人家走远了她才敢露头。
“哎呀晓得晓得。”
邵弦进了主殿,三两下就把龙王庙的燎炉和神像拆了。
他先把燎炉的碎块丢到陶元节留下的那口炭炉里烧着,又转头进到殿底,一拳把北墙凿穿。
…
噗嗤——
头顶上,神龛余火颤动。
【香火已注】
注火次数:三;
火源:越水龙王庙;
“烧香祀灵,上愿开陈,赐术——水生呼吸术。”
…
这一回,余火向邵弦展示的火中幻境非常短暂。
越水人对这位“龙王爷”的诉求实在过于庞杂,上到升官发财,下至久病求医,各式各样。
但其中提到最多的,还是越水人对成为“龙子”的夙愿。
不过并不是真的想要化身为蛟蛇,去走蛟入海。
就如越水人断发文身的习俗一样,模仿“龙子”,是为了能在水中遨游,同时免除水中蛇虫侵袭。
说到底,不管有无蛟龙作祟,诸越水区地形所致,这里一年到头意外身亡最多的死法依旧是溺水,或者被水中凶兽拖走。
生活在这里的人骨子里最淳朴的祈愿就是能够避开这类水中劫难。
于是就有了这所谓的“水生呼吸术”。
顾名思义,邵弦现在会水了。
听着是感觉有些鸡肋,累死累活拆了一座龙王庙,最后换来的是一项名为游泳的技能,要知道这技能放在邵弦前世那个世界里也是有很多人掌握的……
不过,总好过颗粒无收。
而且回想一下,无论是静心池上还是越水河上的战斗,邵弦就是因为不会水所以屡屡吃瘪,如今余火的赐术,倒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另外,游泳,其实只是一种偏调侃的说法。
这说到底是术法,跟狗刨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回头跳进越水河里“显圣”一下就晓得是怎么个水生呼吸法了。
…
大概是陶元节提前施了什么术法,今日的龙王庙中不仅没有香客,就连往日的坑货庙祝也都不见了踪影。
邵弦拆了北墙之后,发现院子里的燎炉碎块也都融化得差不多了。
他看着桌上那一炉泛着红光的铜汁,又看了看陶元节落在这里的三只茶杯,感慨道:
“那老登知道的事情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陶元节不仅知道邵弦的本姓家世,还知道他吞噬香灰铜汁的食秽法门。
而且前一回和这一回,他在桌子上摆下的都是三只茶杯,虽然不曾明说,但邵弦总感觉,老登每次做出那个请喝茶的手势时,其实也在邀请赤衣喝茶…
当然,这只是猜测。
…
“你发什么愣?”鬼脸儿从身后冒出。
邵弦没有说话,默默地端起炭炉将铜汁尽数吞咽了下去。
嗤嗤的声音伴着青烟从他口鼻中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