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时分的青石镇，瓦当上凝着血色的霜。苏明蹲在醉仙楼后院的老槐树上，看着伙夫老张用菜刀给砧板刮胡子——那把祖传的玄铁刀今早突然觉醒成精，此刻正喋喋不休地讲着荤段子。
“昨夜子时的更漏，多滴了二十七声。“林小满的声音从树底传来。少女裹着件不合身的灰鼠皮袄，衣摆还沾着药庐爆炸时的焦痕。她腕间新换的玛瑙串正泛着诡异蓝光，每颗珠子都映着不同时辰的月相。
苏明刚想接话，突然瞥见屋檐下的灯笼齐齐转向东南。那些糊着红纸的竹骨架子竟伸出蜈蚣般的节肢，灯笼面浮现出三千只复眼。他下意识扯动虚数丝线，却听见金铁交鸣之声——丝线另一端缠着的不是灯笼，而是镇外荒坡上某块突然出土的青铜残片。
“你的虚数丝线...“林小满话到半途突然噤声。东南天际线腾起螺旋状黑云，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齿轮轮廓，正将朝霞绞成流光的碎屑。
当第一枚青铜齿轮坠落在菜市口时，卖鱼胜的秤砣突然开口说话：“巳时三刻，鳜鱼化龙。“竹篓里的鱼群应声飞起，鳞片在晨光中化作琉璃，竟真在半空扭成蛟龙形状。那蛟龙却不腾云，反而钻进王寡妇的酱油缸，溅起的酱汁在天幕绘出星图。
苏明拉着林小满退到茶摊棚下，撞翻了说书先生最爱的紫砂壶。壶嘴喷出的不再是茶水，而是冒着寒气的星砂，落地即长出会跳舞的冰晶蘑菇。说书人也不恼，捡起块蘑菇当醒木：“话说那机械神国七万年前...“
话音被齿轮转动的轰鸣淹没。第二枚齿轮直接嵌进青石板街面，锯齿间涌出银白色流体，遇风即凝成蛛网状轨道。轨道上疾驰的却不是车马，而是昨夜那些笑瘟化作的彩带，此刻正载着迷你讹兽往返穿梭。
“坎位，七丈三！“林小满突然甩出药囊。朱砂在空中炸成八卦阵图，照出潜行的机械蜈蚣——那东西由三百六十枚齿轮咬合而成，关节处喷着青紫色火焰，复眼是旋转的八卦镜。
苏明扯断三根因果线，蜈蚣突然节节崩解。但坠地的齿轮瞬间重组，化作巴掌大的机关人，捧着本账簿念念有词：“戌时降雨概率七成，建议投资油纸伞...“话没说完就被林小满的药杵碾碎，零件迸溅时竟发出孩童嬉笑。
更多齿轮从云层倾泻而下。当第七枚齿轮撞塌酒肆旗杆时，整条长街已变成巨大的机关城。青砖缝里探出铜制藤蔓，客栈招牌化作旋转的罗盘，就连野猫的尾巴都接上了发条，走一步就弹出朵钢花。
“去钟楼！“苏明拽着林小满跃上房梁。瓦片在他们脚下翻转变形，屋脊兽睁开玉石眼睛，檐角铜铃吐出锁链阻拦。少年瞳孔银光暴涨，虚数视野里整座城镇的机械脉络纤毫毕现——所有变化都指向镇外荒坡上新出现的青铜祭坛。
穿越变异坊市的路上，两人撞见更多荒诞景象：铁匠老周正用打铁锤给自己的假牙淬火，每敲一下都迸出火星字幕；豆腐西施的磨盘长出八条蟹腿，正追着流浪狗吐豆渣；最骇人的是土地庙前的石狮子，正在用钢爪给彼此梳毛，火星溅到香炉里烧出彩虹烟雾。
登上钟楼顶层时，林小满突然踉跄跪地。她撩起裙摆，发现脚踝缠着根半透明的丝线——不是虚数丝，而是带着淡淡药香的因果链。丝线另一端没入虚空，每隔三息就传来心跳般的震颤。
“是药王谷的追魂引！“少女脸色煞白，“上次炸炉时...“话音未落，丝线突然绷直，钟楼穹顶轰然破碎。漫天坠落的不是砖瓦，而是数以千计的药方，每张宣纸都燃烧着不同颜色的丹火。
苏明揽住林小满的腰跃出窗外，身后传来齿轮咬合的巨响。整座钟楼在他们眼前折叠重组，飞檐化作齿轮，窗棂变作轴承，最终凝成百丈高的机械傀儡。傀儡胸口镶嵌着青铜鼎残片，正是苏明那夜触碰过的时空锚点。
“退！“清冷女声破空而来。冰蓝剑光如银河倒卷，将机械傀儡右臂齐根斩断。冷月璃踏着剑光现身时，发间玉簪坠落的冰晶在空中凝成卦象。她剑尖轻挑，傀儡伤口处瞬间封冻，冰层里游动着符箓化成的银鱼。
林小满突然闷哼一声，手中药杵脱手飞出。杵头翡翠裂开，喷出七色药雾，竟在半空凝成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虚影。“孽徒！“虚影吹胡子瞪眼，“让你别碰虚数...“话没说完就被傀儡的齿轮声淹没。
苏明趁机攀上傀儡左肩，晶体化的右手插入控制中枢。无数信息洪流冲刷而来：他看见星舰在符箓海洋中沉没，修真者与机械生命在黑洞边缘厮杀，还有九尾白狐在时空裂缝中回眸...
“小心！“冷月璃的警告伴着剑鸣。傀儡核心突然裂开，伸出的不是机械触手，而是半截白骨嶙峋的魔爪。爪心睁开的血色竖瞳射出光束，所过之处时空坍缩，露出后方齿轮咬合的深渊。
林小满突然咬破舌尖，血祭琉璃珠串。十二道药灵冲天而起，在坍缩点织成青绿色大网。苏明借机扯断傀儡最后的因果线，巨型机械体分崩离析，坠落的零件却在半空组成传送阵图。
冷月璃挥剑欲斩，阵图突然迸发强光。当光芒消散时，原地只剩个旋转的青铜罗盘，指针正指向东北方星空某处。苏明捡起罗盘时，发现背面刻着械神国文字：第七观测站。
暮色降临时，三人站在荒坡祭坛前。冷月璃的冰魄剑插在阵眼，剑身倒映着不断重组的星图。林小满正在调配药液，脚边躺着昏睡的药灵老者——那虚影被强制实体化后，一直在念叨“逆徒毁我千年道行“。
“戌时三刻，玄武移位。“冷月璃突然开口，剑穗上的玉铃无风自动。祭坛表面符文明灭，逐渐显露出隐藏的机械结构。齿轮咬合声响起时，苏明看见自己的虚数丝线与机关脉络完美重合。
当最后一个齿轮归位，祭坛中央升起水晶柱。柱内封存着机甲残片，胸口破损处插着柄青铜古剑。林小满突然惊呼：“剑柄纹路...和药王谷禁地壁画一模一样！“
冷月璃抚过剑身冰纹，眸光微动：“此剑名唤'截天'，二百年前随我师尊失踪于...“她突然收声，因为水晶柱正在融化，机甲手指突然颤动，指缝间滑落块玉牌——正面刻着玄天宗徽记，背面是带血的齿痕。
夜风卷起玉牌坠地的脆响时，苏明听见虚空传来齿轮转动的轻笑。他低头看向右手，晶体化的皮肤下，机械纹路与血脉经络已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