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苍蝇

眼前墙壁上有个玉简大小的凹槽。

季青临将空白玉简轻轻压进凹槽，咔哒一声轻响，仿佛触动了某种禁制。

流光一闪，一个个光影文字如游鱼般飘离墙壁，争先恐后地没入玉简，待光影消失，拓印也就完成了。

取出玉简，季青临走出传承殿，沿着蜿蜒山道，往盘蛇山第三层而去。

绕过人声鼎沸的坊市，继续向上行了三里地，在一处山间小亭通过灵蛇卫的验查后，继续深入。

又行三里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山风穿过，竹海翻腾，鼻尖竹香萦绕，吸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季青临取出一截篆刻着细密符文的翠绿青竹，凌空一挥。

一道碧绿法光飞入竹林。

竹林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拨动，似门帘般往两边缓缓拉开。

眼前出现一座山崖，崖边屹立着一座古亭，古亭飞檐翘角，古朴而庄重。

目光越过亭子，是一片浩渺无际的白色云海。

一座座山头似竹笋般拔地而起，穿出云海，沐浴阳光，一派生机勃勃。

山顶的聚灵阵在阳光下闪耀着各色法光，加上那不断翻涌的云海，人就似走入了仙境一般。

青竹洞海。

盘蛇山第三层洞府聚集区。

混迹在盘蛇山一、二层的散修无不想在这里买一座洞府，哪怕是最便宜的。

已经在青竹洞海买了洞府的，毕生最大的愿望则是买下一座小山头，建立家族，开枝散叶。

可惜，绝大多数的散修到死都没法得见青竹洞海，更别说在这里买洞府了。

只能在梦中想象着这里的景象，然后在现实中继续挣扎求生。

沿着青竹小径来到崖边古亭，季青临掏出一枚下品灵石向驻守此地的灵蛇卫买了一块凡人专用的云纹符牌。

滴血认主后，将云纹符牌往前方云海里一丢。

符光闪烁，周遭乳白色的云朵在云纹符牌的牵引下，不断汇聚，旋转，化作一粒白点。

白光一闪，白点刹那间膨胀成一米见方的法云。

念头一动，法云缓缓飘至崖边。

季青临抬脚踏上，脚下传来轻微的弹性，让他感觉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

抬手一招，云纹符牌再次出现，并化作一副精致的、沙盘似的青竹洞海堪舆图。

“青峰洞，无忧崖，三十六号。”

季青临取出那截翠绿青竹，仔细比对上面的文字，确认无误后，手持翠绿青竹在沙盘堪舆图上的一座山峰崖壁上一点。

嗡的一声轻响，沙盘上亮起一道光芒，将法云与目标地点连接起来。

脚下白色法云立即带着他往目的地飞去。

云海中山头林立，数不清的洞府像蜂巢般嵌在垂直岩壁上。

一道青芒自头顶掠过，符舟上一群莺莺燕燕的衣袂扫过季青临鼻尖，衣袂逸散出来的各种香味呛的季青临打了个喷嚏。

惹的舟上女修掩嘴轻笑，对他指指点点，其中一个胆大的还朝他抛了个媚眼。

右侧突然传来清越鹤鸣，白羽仙禽载着一名女修擦身而过，鹅黄裙摆上缀着的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让让，让让！”

后方传来急促喊声。

季青临慌忙驾云往边上闪躲，脚踩青铜法轮的修士呼啸而过。

法轮高速旋转，轮缘摩擦，溅起的火星子不断飘落，速度越来越快，终于轰的一声撞上一座山头。

“轰隆！”一声巨响，山石崩裂，尘土飞扬，一时间鸡飞狗跳。

“哎呦，我的洞府！”

“哪个不长眼的，出来受死！”

……

灵蛇卫第一时间出现，处理这起事故，场面一片混乱。

脚下云海翻涌，除了出入洞府的修士。

偶尔还能看到修士在白色云海上或静坐修行，或演练法术，切磋比斗。

运气好，有时还能看到剑修祭炼飞剑，剑光如虹的浩大场面。

路过一处山头时，隐约听见哭泣声。

定睛一看，是一个修仙家族在搬家，搬离青竹洞海。

“列祖列宗在上，后辈子孙不孝，没能守住家业……”

白发苍苍的老人跪在山道上，三拜九叩，泪流满面。

上了年纪的，经历过大风大浪，情绪还算稳定。

一些年纪小的，已经哭成一团。

只因这一走，此生怕是再无进入青竹洞海的机会。

世俗王朝不过三百年，修行界自然也没有长盛不衰的修仙家族。

底蕴深厚的还好。

底蕴浅的，或者只靠少数人支撑的家族，些许风浪就可能导致家族衰败。

稍有不慎，一夕覆灭都有可能。

季青临看着这一幕，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修仙之路，果然是步步惊心，容不得半点差错。

“季青临。”

季青临看的出神，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眉头不由一皱。

“还真是你。”

一艘符舟缓缓下降，悬停在季青临跟前，高出他一个头。

站在舟头的锦衣少年眼尖，一眼就看到季青临手中翠绿青竹上的梅花印记，他眼中闪过一丝嫉妒，随即不屑道：

“哼，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到头来还不是低下高傲的头颅，成了那梅花夫人的面首。”

话虽如此，然而，明眼人都能听出，他言语中那股酸溜溜的味道。

梅花夫人的面首，不是谁都有资格做的。

“表里不一，明面上铮铮铁骨，暗地里却是个卑躬屈膝，给人舔脚丫的孬货。”

一旁的儒衫青年话语中同样透着酸味。

梅花夫人的脚丫子，想舔的人不要太多，他就是其中之一。

这家伙身具气感，肚子里墨水不少，诗词文章水平也不错，走的是世俗科举文道，是个儒修。

曾去过梅花夫人举办的赏月诗会，试图仗着诗才以及俊秀的外貌，得一个一亲芳泽的机会。

可惜，人梅花夫人正眼都没瞧他一眼。

反倒是一眼相中了跟在后头凑热闹的季青临。

因为这，原本关系还不错的两人，逐渐疏远，最后分道扬镳。

当然，想疏远的并不是季青临。

说起来，季青临能与梅花夫人结识，到如今达成合作，还得感谢他一番。

“还好族长有先见之明，将你踢出族谱，赶出了家族，否则我们季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

“没骨气的男人，呸。”

“捧谁臭脚不好，跑去捧合欢宗女修的臭脚，下流，龌龊。”

……

符舟上的季氏子弟七嘴八舌，居高临下，对季青临极尽冷嘲热讽，好似一群苍蝇在他耳边嗡嗡叫。

长的好看，唯一的出路就一定是给人当面首吗？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任你怎么努力都休想搬动。

季青临懒得跟这些苍蝇解释，放开心神控制，脚下法云载着他继续前行。

看着青衫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一位紫衫少年忽然想到什么，小声道：“有没有可能，是季青临成了缚灵修士，然后被梅花夫人给招揽了？”

儒衫青年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

锦衣少年附和道：“坊间传言听听就罢了，如果季青临真能成缚灵修士，族长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将他踢出族谱。”

儒衫青年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拍紫衫少年的肩膀：

“六弟，三个月后灵蛇卫招新，你是我们家族唯一的缚灵修士，这次招新，你可要加把劲，成为季家第一个灵蛇卫啊！”

盘蛇山灵蛇卫权利大，福利好，可惜只收缚灵修士。

“大哥，这届灵蛇卫招新吸引了蛮荒地界好多的缚灵修士，竞争比往年激烈多了。”

“要是去年，小弟包进，今年……”

紫衫少年叹气道：“小弟只能尽力而为了。”

“放轻松，你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