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民心为炭 医术为火

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曹休大步走到中间,虎豹骑把那个中年男子押到堂上跪下。

男子头几乎磕在地上,露出了后颈那道新痂。

刘霖看到男子脖颈上的痂,暗暗松口气。

“末将奉命追查,现已擒获构陷华佗之人。”曹休拱手道。

众人齐齐大惊。

华佗是被构陷的?

刘霖搞这么一场鸿门宴,等的就是这一刻。

陈群握着酒杯,目光落在中年那道痂上。

他当然知道华佗是被陷害的,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肯定不是他这个陈氏嫡系去做。

这会儿,他心中怒骂。

谁办的事?怎么会让人抓了?如果这中年供出幕后,岂不是要把颍川派推向风口浪尖?

颍川士族,颜面何存?

赵俨和杜袭面色难看,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实情,但猜也能猜到。

三人相互看一眼,心中都有了计较。

这事,跟颍川无关,什么都不能认。

暗室中的曹操眯起眼,嘴角扬起弧度。

他当然知道有人陷害华佗,心中也有猜测。

但是,校事府那边还未给到具体消息,他得知刘霖在大司医署设宴,便急急来看戏了。

现在看来,刘霖不仅知道华佗被人陷害,还知道了陷害人的消息,所以派曹休去拿人。

不过,拿人的过程定然不易,否则,也不用等到这时候。

奇怪的是,既然抓到人了,怎么不直接送去校事府?也不去找满宠,而是押回大司医署。

刘守真,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

刘霖站起来,目光扫过众人。

“曹都尉,两位师兄,辛苦。”他挥手,“请入座。”

曹休拱手退出了大堂,没有入座。

吴普和李当之则是在左侧位置坐下,李当之还向刘霖使了个眼色。

刘霖的目光这才扫过跪在堂上的中年男子,男子此刻明显极为害怕,跪在那不敢抬头,浑身都在颤抖。

“陈公。”刘霖朝着一直不说话的陈休一拜,“此人胆敢陷害我师,你说晚辈是把他交给校事府呢,还是廷尉府呢?”

陈休像是打盹,突然回过神。

这酒宴上,他几乎没说话,装迷糊旁观,可心中如明镜。

颍川派幕后做了什么,他也清楚。

此人若送进校事府,那些暗室里的烙铁定会撬开此人的嘴。

想起月前廷尉府查获的“颍川书院田契案”,司空特意让校事府转交卷宗,明摆着警告他们手脚不干净。

这样以来,颍川士族与司空会起裂痕。

可若送廷尉府,汉室那些老酸儒正愁没把柄,定要揪着“颍川子弟构陷神医”大做文章,届时司空为平物议,少不得拿几个旁支庶子作筏子。

“太医令可知药分君臣?”陈休缓缓开口,“就像这桂枝汤,离了生姜大枣调和,终究是虎狼之药。老夫听闻太医署新辟了药圃,改日送些颍川特产的紫云英过去,最是养地。”

刘霖似笑非笑

这老狐狸分明在说:颍川愿当辅佐司空的“臣药”,前提是太医署这味“君药”别掀了药罐。

他都怀疑这老狐狸是不是猜到曹操在后面房间?

“蒺藜籽可治目翳。”陈休继续道,“就像某些腌臜事,说破反倒污了耳目。”

刘霖不得不佩服。

老狐狸说的是药,可把言外之意也说明白了。

他们那边放了华佗,大司医署这边也不要深究了。

“晚辈谨遵陈老教诲。”刘霖举杯,“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大家都举起酒杯,似乎堂上的跪着的男子,根本不存在。

……

陈休小喝了一杯,笑道:“听闻太医署要重编《本草拾遗》,颍川各家的药市账簿倒是有些古方药材的流通记载。”

刘霖微微含笑,心想这老狐狸还有要求。

他面上一笑:“陈公若肯借阅,本官定会妥善保管。”

“药市杂芜,合该归入太医署统筹。”陈休沉吟了下道:“倒是《灵枢》有云‘上工治未病’,太医令觉得,大司医署可需增设些通晓药性的佐吏?”

刘霖听明白了。

老狐狸是要往大司医署加他们颍川派的人。

大司医署的确缺人,缺钱。

颍川派利用我,我也可利用颍川派。

陈休看刘霖犹豫的面色,笑着继续道:“颍川杜氏有套前汉的青铜药秤,据说能称出冬霜与春露的分量。”

“晚辈听说陈氏私库收着套完整的秦代砭石,若能与太医署新铸的银针配伍。”刘霖拿起筷子,“就像这豉酱需配茱萸,方才相得益彰。”

陈休会心大笑。

他心中暗叹,这太医令年纪虽轻,但反应机敏。

可惜啊,颍川年轻一辈中,就少这样的俊才。

“太医令才思敏捷,老夫佩服。”陈休举杯浅喝一口,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太医署新设的军医营,听说缺些懂接骨的杂役?”

“杂役自有司空府调拨。”刘霖十分配合,“倒是药库司库、典药这些要职,需要读书识字之人,才担得起《本草》重录的重任。”

两人目光在蒸腾的酒气中相视,陈休率先举起酒樽:“今夜这杜康,当饮!”

陈群一直听着二人对话,看聊的差不多了,他背后的手挥了挥,一个侍从悄悄退了出去。

……

暗室中,曹操的眸光逐渐森寒。

“好个阳谋。”他轻哼一声。

刘霖这手算计,让人挑不出错处。

这年轻太医令竟敢拿当朝大鸿胪作棋子,胆气倒比荀彧更胜。

“此子深谙人心如用药啊。”曹操低语。

刘霖抓到了陷害华佗的人,并未送去校事府,也未送廷府。

他问起陈休,目的就是要颍川主动放人,也不想把事情搞大。

颍川若不放华佗,就得承担“迫害医圣”的罪名。

曹操看向刘霖。

这年轻人救命的银针亦是刺向门阀的利刃啊,可他竟然没有孤的允许,私自与颍川达成和解。

太医令野心不小。

刘霖正将大司医署炼成新的权柄熔炉,用民心为炭、医术为火。

他剑锋最终所指,究竟是颍川氏,还是司空府的高墙?

“越发有趣了。”曹操眼中锐利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