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醒来的时候,人正在医务室。
手上吊着水,黄诗琪在一边看一本一看就是从医务室随手拿的书。
黄诗琪翻书时抬头一看,发现江雪醒了,说:“哈喽,醒了啊。”
江雪说:“我怎么了?”
黄诗琪边看书边说:“低血糖,刚贺听把你背来医务室了。”
听到贺听的名字,江雪沉默了片刻。
黄诗琪瞥她一眼,说:“他就在外边坐着呢,老班来了都喊不回去他,刚刚老班要去上课,硬拽着他走他都不走。”
江雪放空看着医务室的天花板,对黄诗琪说的话不置一词。
黄诗琪起身,摇头叹气道:“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啊。你们两个的事我不掺和了,慢慢聊吧。”
江雪忙喊住她,说:“你别走!”
黄诗琪说:“为什么?”
江雪赌气般撇过头,说:“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黄诗琪咂舌,刚想说什么,门外传来一个声音。
“我可以陪着你。”
贺听大步走进来,对黄诗琪说:“你回去上课吧,我在这陪着她。”
黄诗琪冲着江雪说:“他要陪着你哎。”
江雪还是看着另一头,不理两个人。
贺听说:“你先走吧,不会有事的,而且……我想单独跟江雪聊聊。”
黄诗琪耸耸肩,说:“好吧,你们聊,我就先走了。”
黄诗琪出门以后,房间就陷入了静默。
静得连点滴落下的声音都能听到。
贺听拉开椅子坐下。
时间长久地流逝之后,贺听才说:“之前的事情,我很对不起。”
他凝视着江雪只露出一点的下颌,像是自我惩罚般逼迫自己,说到:“我不是觉得你恶心,我是觉得我恶心。”
“我之前跟你说我爸妈都去世了,这是真的。但是,不是意外……”
他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指节被捏得泛白,额角渗出几滴汗水。
他抿了又抿已经布满干燥的死皮的嘴唇,艰涩地开口,说:“是我妈故意的。”
“监控显示在拐弯的时候,我妈突然抢方向盘,然后撞上了对面的货车。两个人都进了icu,抢救无效。”
他看着江雪还是毫无反应的侧脸,继续说道:“这些都是因为我爸出轨了,他说喝醉了酒,有个女秘书勾引他,然后就……我妈后面知道了,闹离婚,我爸不准,后面去看我外公的路上两个人就出车祸了。”
贺听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到:“所以我很讨厌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的感觉,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恶心,像一个动物。”
最后一句话说出来,他没有什么如释重负,反而像被一个一个更加无形的水球裹住,难以呼吸。
空气中的含氧量低到难以承受,贺听手指有些颤抖地搭上床沿,一点一点地靠近江雪的摊在床上的手掌。
一点点皮肤接触,贺听紧张地等着江雪让他滚开,骂他恶心,但是都没有。
他壮着胆子覆上更多,发现江雪完全没有排斥行为以后,他牵起江雪的右手,把自己的脸埋入其中。
这一口氧气得以让他续命,他紧紧地将脸与手掌贴合,又将江雪的整个手掌都包入自己的手掌当中。
眼泪掉落下来的时候,只有皮肤知道。
一声呜咽凭空响起,贺听猛地从掌心抬头,发现江雪浑身颤抖,早已泣不成声。
他坐在床边,颤抖着嘴唇,视线缠绕在那着晶莹剔透的泪珠上。
门外坐着的黄诗琪对里面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情,医务老师快走进的时候,她才发现。
她紧张地站起,大声喊道:“老师!你回来了!”
医务老师被她吓了一跳,奇怪地瞥她一眼,说:“干什么这么大惊小怪的。”
“那个女生醒了吗?”
老师边进门边说,黄诗琪跟在屁股后面,说:“刚醒刚醒,不过精神头感觉不太好。”
两个人刚进去,贺听就从里面冲出来。
速度飞快,低着头横冲直撞,差点跟医务老师撞个满怀。
医务老师不满地嘟囔了句:“干什么干什么啊,毛毛躁躁的。”
到了江雪的床前,发现江雪醒着,说:“醒了啊?”
又看看江雪红红的眼角,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哭了呢?刚才那个男孩子惹你了啊?”
江雪摇头,说:“不是的老师,我想我妈妈了。”
医务老师尴尬地笑两声,说:“小孩子确实容易想妈妈啊。以后可能不能熬夜又不吃饭了啊,容易低血糖。”
江雪点头,说:“不会了,我今天早上忘了才这样的,老师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医务老师看了眼吊瓶,说:“快了,等这瓶葡萄糖打完就行了。中午饭记得要吃啊。”
江雪忙嗯两声。
医务老师觉得一圈人都奇奇怪怪的,交代完注意事项以后就回值班处了。
黄诗琪深呼吸,说:“吓死我了,刚刚我一抬头她就在我旁边。”
她小声说:“贺听又把你惹哭了啊?”
江雪摇头,说:“没有,不是他惹哭的。”
黄诗琪皱眉,说:“你不会是真的因为想妈妈哭了?”
江雪失笑,说:“想什么呢,刚刚贺听……”她的声音低落下去,“说了些关于他父母的话。”
黄诗琪叹气,说:“好吧,那既然这样我就不问了,我陪你到吊完水?”
江雪说:“没事,你先去上课吧,我等会儿自己回去。”
黄诗琪说:“行,不过我觉得贺听应该也不会走,这会儿肯定在外面等着呢。那我先走了啊。”
江雪嗯了一声,说:“拜拜。”
吊完水后,江雪出来,发现贺听果然在外面等着。
她说:“走吧。”
贺听问:“去哪?”
“陪我吃饭,这个点食堂应该开门了。”
“……”
“不想陪我去啊?”
“没有,我……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