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德里克轻蔑地哼了一声，把一缕棕色头发从脸上拨开。
“这个问题我不回答，别把我说得像个持不同政见者似的，只是这和你的性格感觉不太相符。”
方知然后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你觉得我是那种工于心计、控制欲强、对所有人都居高临下的自大狂。”
塞德里克挠了挠后脖颈，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呃……你这话说得比我想的要严重……”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方知继续干巴巴地说，“而且，我这么做可不是出于慈善，也不是无端给别人虚假的希望。”
塞德里克怀疑地看着他，于是他继续解释道：“派系规定，每个见习职员一年内都能成为正式职员，如果上级有理由认为他们还不适合成为正式职员，这个期限可以延长到三年，但如果不想丢工作，最终还是得让他们转正。”
塞德里克微微皱眉：“那之后呢？”
方知耸耸肩：“任何办公室可能都乐意有新人来分担工作，所以他们不会很快被赶走。他们拿那份工资干了不少活。我想总职员可能还是会打压新职员，但也只会持续一段时间，以确保他们没本事取代自己。”
塞德里克挑起眉毛：“你是说你那么说不是出于善意？”
一直没说话的微光突然笑了起来，开口说道：“善意？不好意思，你这话可差得太远了，他做那些事可能……”
看到方知瞪他，微光停了下来，换了种说法，“呃……比我做事的时候感情还少。是啊，不，我从来没觉得这个词能用来形容他，他其实也不太在乎平民和贵族之间的差别。”
这位棕色头发的工匠皱着眉头陷入沉思，为了不让他从微光的话里察觉出什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他们俩。
“以我的经验，”塞德里克疲惫地说，“当人们对我没有负面看法时，沟通起来要容易得多；当一个团队对我不心存戒备时，打交道也更容易。这样能少很多麻烦。”
“不过，我那样对待那个女孩并非因为这个。他对我的态度……在一个以贵族为主的派系里，这态度虽说没糟到极点，但肯定比我预期的差。如果我想为自己的计划找到得力的下属，就需要改变派系对有才能的人，进而对平民的态度。”
然而，塞德里克皱着的眉头更紧了：“你又这么说。‘少很多麻烦’。你干嘛不直接说和喜欢我的人交谈更容易呢？”
微光又开始窃笑：“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塞德里克一脸困惑地问道。
“噗。”
方知用手捂住脸，随着微光放声大笑，他长长地呻吟了一声。
“至少这样你能给我多做些魔法物品。没哪个贵族会雇你这么不开窍的人。”
他叹了口气。
“嘿——”
“看到没，方知，我多年前就说过，别老是像个贵族似的说话。”
蛇转过头，用金色的眼睛看着塞德里克。
“听着，我跟你说，他以前比现在糟糕多了。我是说真的糟糕得多。方知很擅长模仿别人的举止，但却不太擅长忘掉这些习惯，尤其是他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现在，”微光狡黠地说道，无视方知投来的犀利目光，“我给你讲讲他在边境地区遇到一群雇佣兵的事。那是在他遇到我之前不久。”
方知几次试图让他的契约伙伴闭嘴都没成功，只好放弃，无奈地听着蛇向旁边这个没眼力见的家伙揭露他的黑历史。
实际上，他倒也不是太在意。
或许让他知道他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也有自己的生活，能让他稍微安心一点，这家伙有时似乎有点怕他。
相反，他把心思放在对他的性格分析上。
“从他看到我时的第一反应以及他对社会运作的评论来看，他讨厌人，或者更确切地说，他厌恶别人以及与别人有关的一切。
他对周围的世界感到失望，认为每个人都是威胁。他可能确实没有战斗能力，但他暴躁的语气和说话时尖刻的言辞就像他的盾牌，让别人都躲着他。即便到现在，我觉得他其实并不笨，而是试图通过试探我，让我露出所谓的“真面目”。不过，也许他有时不小心做得有点过头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她的穿着和发型：“我觉得这不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在这种场合更正式。”
她原本把头发束起来，那样更便于制作东西，但头发垂在脸的两侧。
“我想他这么做是为了遮住脸，减少别人对他的关注，所以当他来到一个会受到更多审视的地方时，就试图把脸遮得更严实。也许留着长发，尽管对制作东西不太方便，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有意思的是，在微光那一番折腾之后，他先是评论了工作人员……还说我有虐待倾向。嗯。”
方知回忆起之前的事，同时通过他们的契约，阻止微光透露他年龄不符的任何细节。
“他选了一个和我有点关系，但又不至于因为侮辱他们而过分冒犯我的群体……我其实不相信他是故意大声说我们有虐待倾向的。那可能是个意外，但也可能暗示了他……不一定是“真实”的性格，因为他确实讨厌人，但可能是更全面的性格。我暂时先不考虑这个。我其实很惊讶他知道“持不同政见者”是一个真正的群体，而不只是公众所认为的偶尔发生的随机起义。在我告诉他我不是贵族之后，他似乎觉得我也知道他们。”
微光突然意识到什么，眨了眨眼。
“他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持不同政见者？或者至少是个持不同政见者的支持者。他能有这种联想还挺有趣的。过去有些团体也曾错误地这么认为，但我从来没有丝毫主动推动他们的议程。事实上，持不同政见者根本不想和我有任何瓜葛。我应该支持他的这个结论吗？”
当微光试图给塞德里克讲他过去另一个“尴尬”的事情时，他故意叹了口气，塞德里克似乎不明白这条吵吵嚷嚷的蛇为什么一直跟他说话。
“目前，我不会支持，但也不会打消他的这种想法。对我想让他做的事来说，我们之间不一定要有什么个人信任。我只需要他相信我会信守承诺。我敢肯定，如果他个人认同我的目标，会是个很棒的盟友，但我的主要目标大多比较自私，其他目标可能会把他吓得尖叫着跑开。
我觉得还是像我一直以来表现的那样比较好：让他觉得自己很重要，但又不过分在意他个人。而且我也不能让他觉得他的阶级超级重要。阶级确实重要，但只是因为我不能把太多时间花在自己制作所有东西上，而他是我在不引起最高机构注意的情况下完成这件事的唯一途径。上次引起他们注意可不好玩。”
方知考虑着他的职业。
“符文星耀奥术开创者”是一个传奇非战斗职业。
制作类职业有很多种形式，但据他所知，至少在他目前的等级，他的职业是附魔与锻造的混合职业。
当然，“锻造”的范畴很广，有珠宝匠、铁匠、武器匠等等，但这意味着他能够运用锻造技术打造物品的主体框架。
使用合适的技术和材料能赋予物品力量。
炼金术能让人创造出本身就有魔法效果的物质，而附魔则像是“布线”，能为物品添加类似法术的效果。
而且这些效果不一定要以魔力法阵的形式才能生效，不过他要升到2阶才能获得与他“符文星耀”头衔相关的第三个主要技能。
他不能随便找个有名的工匠为他制作东西是有原因的。
第一个原因是保密，第二个主要原因是：塞德里克的职业纯粹是制作配饰的。
对神之塔里的大多数居民来说，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
与武器不同，配饰没有攻击值，与盔甲不同，配饰也没有防御值。
它们本质上是附带一些技能的物品，但因为这些不是使用者自身的技能，除了可能受益于使用者魔力的强度和密度外，不会从使用者的属性中获得加成。
然而，配饰并不缺乏灵活性。
如果能将足够多的魔法物品进行魔力绑定，并足够快地切换它们，你就能拥有大量带有各种技能的工具。
有些技能或法术仅凭智慧生物的思维是无法施展的，比如空间法术。
它们需要魔法阵或非施法的魔力法阵。
正是出于这些功能需求，方知需要有人帮忙，而且这个人要能按照他的要求制作物品。
他可不打算只是把蓝图和材料给塞德里克，然后让他反复尝试制作物品。
方知打算每周亲自指导对方，让她明白自己的需求，以及如何让他制作的物品发挥作用。
这包括为他提供他知道他需要的特定技能支持，并讲解更复杂的魔力理论。
她不会得到她以为的那种“无条件支持”。
如果他能抽出时间用那张卡多花一分钱，那算他本事。
“我想就听天由命吧，那种没有城堡干涉的命运，如果他愿意加入我，完全参与到我的计划中来，那我就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他不愿意，那我就不管他，也没关系。等我们完成这件事，考虑到他升级速度较慢，我自己就能制作出我需要的其他所有东西。到那时我也会足够强大，即便他真的以某种方式泄露了我的秘密，也影响不到我。但是……我看看能不能稍微试探他一下，弄清楚他是怎么知道持不同政见者的。考虑到他似乎愿意留在这里，我会有很多机会和他接触。”
“……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微光讲完了。
塞德里克挑起眉毛：“所以，总结一下，你离家出走，还没走出你所在领地的范围，就像个娇弱的公主一样，得靠他来救你，然后被护送回家。但在此之前，你还设了个局，用幻术魔法和一场极其‘逼真’的装死戏码，让他不情愿地和你缔结了契约。”
“大致就是这样，没错。”银蛇开心地点点头。
“听起来真够窝囊的。”塞德里克平淡地回应道。
方知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蛇气得在他肩膀上扬起身子，扑腾着翅膀。
他觉得听这些故事现在看来还是值得的。
“但我还是很困惑。”塞德里克皱着眉头说，“你说得好像这是几年前的事，但根据我的‘探查’技能，方知是0阶，而你说你15岁。”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是个秘密。”微光告诉他。
这人正要说些什么，方知突然停了下来，塞德里克也只好跟着停下。
“我们到了。”
他们面前是两扇威严的灰色钢门。
这层楼这个区域的墙纸变成了浅灰色，走廊上方和两侧的灯不再是温暖的黄色，而是装在黄铜框架里的冷白色光。
钢门没有把手，但中间有一个带把手的方形切口，里面镶着黑色的有色玻璃，可以拉起来。
“这……呃，比我想象的差别还大，毕竟这层楼应该是你的‘家’。”塞德里克惊讶地看着门说道。
“这层楼一半的空间不是生活区域。”他回答道，把手放在其中一扇门上，“实际上，这里是一个大型训练设施。创始人以前还是个战士，觉得没必要弄那些华而不实的大房间。不过，历任伯爵还是给了他相当于一座庄园面积的一层楼。”
塞德里克在自己的精神力场中唤起周围的魔力，引导魔力向自己汇聚，确保魔力短暂进入自己的身体后，再通过手臂输入到门中。
在两扇门的中央，有色玻璃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银灰色的多层十角魔力法阵，并开始旋转。
严格来说它不是个圆形，三层法阵朝着不同方向旋转，使得边缘看起来像个圆。
接着，随着一声轻响，有色玻璃卷了上去，两扇门向内打开。
有那么一会儿，门后的空间一片漆黑，接着出现了冷白色光发出的微弱光芒。
塞德里克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里面，但他没看清多少东西。
然后方知朝敞开的门做了个手势：“那我们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