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罗斯威尔下(1947)

军用吉普碾过的车辙仍在冒着热气，戈壁特有的赭红色砂砾在轮胎缝里簌簌掉落。马西尔上尉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滑进武装带，荒漠正午的太阳正把将星徽章烤成灼目的银斑——

从第三辆吉普车踏下的军靴包裹着双银色马刺，当那袭将官大衣卷着热浪掠过他眼前时，上尉闻到了古巴雪茄混着枪油的特殊气息。

上面竟然派来一个将军！

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深色三件套西装、头戴宽檐帽的中年人，当帽檐阴影下浮出半张苍白面孔时，马西尔注意到对方西装翻领上别着的钚元素徽章正在泛着幽蓝反光。不知怎的，马西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罗杰·雷米。“将军的声音像砂纸刮过钢板，“这位是我们的特别军事顾问。“他指了指身边的西装男，却没有多做介绍。

“你好！”

镇长老乔治的寒暄卡在了喉头。在他右侧，麦克·布莱警长的柯尔特左轮已经滑出枪套半英寸，老牛仔染着汗碱的衬衫后襟突然绷紧——

二十米外，六个戴着M3防毒面具的工兵正在架设铅衬帐篷，钢制骨架在烈日下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吱呀。某种长着八只镜头的黑色仪器正从卡车上卸下，裹尸袋般的帆布罩下渗出墨绿色黏液。

“上尉，请解释为何你的初步报告会出现'非地球金属材质'这种荒唐的描述？“雷米将军随手将手中的报告撕成了碎片。

“额，我当时没想那么多...”马西儿解释道。

“我重复一遍，“将军的手指敲击着铁皮箱，里面装着从牧场捡回的银色碎片，“昨天凌晨出现在布莱索牧场的，是第509轰炸大队的气象观测装置。“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马西尔脸上。

马西儿抬起头，发现将军旁边的军事顾问正把碎纸片抛向空中，并仔细观察着纸片的轨迹——这个举动是如此的熟悉，让他不仅回想起了两年前的洛斯阿拉莫斯...

莫非是他？洛斯·阿拉莫斯国家试验室主任，曼哈顿计划的首席科学家，以及后来的诺贝尔奖获得者。他不是去芝加哥大学教书了嘛，为什么会来这呢？

“可是，这玩意看着可不像啊…”镇长老乔治还想试着辩解几句。

“够了！从现在起，你们不许对外透漏这次事件的任何细节！记住，这是来自五角大楼的命令！”

将军粗暴地对镇长乔治招了招手，“召集当地电台，我要召开一个简短的记者会。”

在随后的记者招待会上，罗杰·雷米将军声称所谓坠落的物体是军用探测气象气球爆炸坠落在布莱索牧场，并给现场记者展示了一些气象球的碎片，解释说他的军官犯了错误，根本没有飞碟这回事。坠毁的物体不过是带着雷达反应器的气象球而已。

当晚，当地的所有广播电和电视台也接到了上级的命令：不得播报这则飞碟的消息。第二天的新闻上，曾对该事件有过报道的报纸也都第一时间提出澄清，指出坠落的不明物体是一个气象球，而不是外星来的飞碟。

没有人知道的是，当夜凌晨，一驾B-29运输机载着回收的所有残骸，于夜色中起飞，向着未知的方向驶去。

马西尔靠在B-29运输机的舷梯里向外眺望。跑道尽头，雷米将军正在月光下与特别军事顾问低声交谈，两人的影子被拉长得像是要刺破夜幕。机舱内整齐码放的铅封箱体表面，全都印着那个令他整晚辗转反侧的编号——MJ-12。

“上尉，请系好安全带，不要走动！“飞行员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

马西尔这才发现机舱温度异常低，他裹紧外套时瞥见仪表盘荧光中若隐若现的六边形符号，与布莱找到的残骸图案完全一致。他毙了一眼驾驶舱里的坐标——北纬37°14'06“，西经115°48'40“。

被要求押送这些不明物体的马西尔这才想起来问道：

“对了，我们这是去哪？“

“51区。“

......

螺旋桨的轰鸣声撕开夜幕时，雷米将军的将官大衣下摆正卷着沙粒簌簌作响。

他望着B-29运输机尾灯在云层间熔成暗红色光点，突然用佩刀鞘戳了戳身旁人的驼毛风衣：

“恩利克，这是俄国佬在斯大林格勒废墟里刨出了外星科技？还是说...“刀鞘尖端在沙地上画出辐射标志，“两年前广岛那个会发光的球形幽灵找上门了？“

恩利克·费米的风衣纽扣沾着钚元素实验室特有的淡蓝色粉尘，钢笔尖在地图等高线上戳出蜂窝状孔洞。

“这是昨天回收的合金残片，“他扯开领结露出颈动脉处的手术缝合线，“其晶格排列能让V-2火箭（二战德国首款弹道导弹）的燃料舱羞愧得自爆。“

他的钢笔突然刺穿新墨西哥州轮廓，“除非冯·布劳恩那帮纳粹余孽在南极造出了量子熔炉。“

“不过，”费米教授低头思考片刻，不解的摇了摇头，“奇怪的是，这个飞行器体积这么小，更像是一个着陆仓或逃生装置。”

“你的意思是...应该有一艘母舰？”将军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它又在哪里呢？”

“附近都搜索了吗？”费米反问道。

“都搜索了，没有发现。”将军突然举起望远镜，镜片里映出正在架设无线电天线的通讯兵。“方圆三百公里内的雷达站都没有异常回波。“

这时，三辆满载士兵的十轮卡车从临时指挥部前驶过，车灯扫过将军紧绷的下颌线。

雷米将军放下望远镜，从士兵手中接过一封电报，电文右下角的海军情报局印章在月光下泛蓝：“杜鲁门总统今早询问过曼哈顿计划备用资金流向。“

他的食指重重敲在“51区“两个被红笔圈起的单词上，“五角大楼那帮蠢货甚至开始讨论是否要这个名字申请专利，唯恐有人不知道。“

费米没有理他，而在自顾自沙地上画出半球形剖面图，“如果是登陆舱，意味着母舰至少要有...“钢笔在数字上停顿片刻，“相当于五个埃利斯岛面积的停泊平台。“

沙丘后方突然传来引擎轰鸣，两架P-80流星战斗机划破低空云层。雷米将军望着机翼下悬挂的副油箱，金属镜框反射出冷光。

费米教授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向天空，彷佛在思考着什么。银河在那里倾泻成光瀑，繁星布满天空。

......

与此同时，农场不远处。

乔舒亚·霍尔德曼的登山靴陷进松软沙地时，军用吉普的轰鸣声正在不远处外渐行渐远。

刚刚陪孩子们解决完生理问题的他，刚把最后一张用过的卫生纸埋进沙坑，抬头就看见八岁的梅耶蹦跳着穿越风滚草丛跑了过来，双马尾在暮色里甩出欢快的弧度。

“PAPA，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她伸开手掌，里面是一个小拇指大小的石头，通体黑色，似金属又似石头，上面还有一些像是电路图一样的暗纹，看起来像一个碎片，又或是一把钥匙。

霍尔德曼打量半天，“我不知道，孩子，但它很奇特，也很漂亮”

“我想把它送给你，作为这次冒险的纪念。”梅耶天真的表情充满了真挚。

“真的吗？谢谢，我很喜欢这件礼物。”霍尔德曼高兴地抱起了孩子。

二十四年后，梅耶·霍尔德曼⽣下了⼀个8磅8盎司重的⼤头娃娃，并给他取名“埃隆·斯塔克”。

当梅耶怀抱着婴儿埃隆仰望星空时，她不知道的是，五角大楼档案室里至今封存着1947年7月11日的异常事件报告，其中一页被涂黑的关键段落旁，潦草地写着这么一段备注：

“X碎片接触者有一定概率刺激人体潜能并触发变异，变异方向可能为增强体能、缓解衰老、免疫能力、大脑开发、自愈能力以及其他未知方向，同时，也会不可避免的影响使用者的心智和性格，甚至可能导致严重的副作用，建议长期追踪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