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锈色坟场

黑暗的隧道像巨兽的肠道，狰狞而扭曲。

陈默拖着担架的手已经磨掉了一半皮肤，裸露的肌肉像被咬过的樱桃。

林小雨的身体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冷——不是体温降低，而是某种物质上的改变，仿佛她的细胞正在缓慢结晶。

王医生的呼吸声在身后断断续续，像台即将报废的老旧风机。

“还有...多远...”她嘶哑地问道。

陈默的蓝血纹路在皮下脉动，像某种生物雷达。

自从与蓝光人影再次相遇，一种莫名的感应就在他的脑海中愈发的清晰。此刻，那纹路正指引他向着隧道深处某个方位前进，那里的空气带着金属氧化的甜腥味。

“快了。”他撒谎道。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条锈迹斑斑的隧道将通向何处。

忽然，隧道骤然向下倾斜。

陈默脚下一滑，三人瞬间一起跌入了黑暗。他本能地护住了林小雨的头，自己的后背瞬间在粗糙的混凝土坡道上擦出无数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当终于停止下滑时，他仰面摔在了一片金属残骸上，头顶上是一个巨大的拱形隧道，出口像一轮满月，悬在十多米高处。

“王医生？”陈默撑起身子，声音在空旷中回荡。

可是没有回应。

一番摸索，他终于在一堆废电缆中找到了王医生——她的头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歪着，但嘴角居然带着笑。

陈默颤抖的手指按上她的颈动脉时，触到了那串弹壳项链，金属表面上还残留着微弱的体温。

林小雨的担架卡在了两台发电机之间。

陈默爬过去时，发现她的蓝指甲已经长到了五六厘米长，尖端透明，犹如水晶，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磷光。更诡异的是，她的太阳穴附近浮现出细小的六边形纹路，与曾经看到的那些蓝色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小雨...”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触感就像在拍打某种硬质塑料。

林小雨的眼皮颤动，但没有醒来。她的嘴唇微张，呼出的气息都好像带着金属离子味。

陈默用布条将她固定在背上，一半爬，一半走，开始慢慢探索这个地下空间。

“坟场”——马援朝确实起对了名字。

这里曾是城市电子垃圾处理中心的地下仓库，如今成了机械的乱葬岗。

堆积如山的报废设备形成钢铁山脉：生锈的汽车骨架像恐龙化石，拆解的服务器组成了蜂窝状峭壁，无数显示屏的碎片铺就闪烁的“湖泊”。最令人不安的是中央那座“塔”——由数百台冰箱堆砌而成，门板全部拆除，内胆里摆着蜡烛，像某种邪教祭坛。

陈默的蓝血纹路突然刺痛。

他转向西北角，那里有一片相对干净的空地，摆着一张手术台和几台发电机。手术台上有新鲜的血迹，旁边的工具盘里摆着脑外科器械。墙上用荧光漆画着正六边形，中央写着：第七批候选者存活率3/20。

“有人在这里做过手术...”陈默的喉结滚动，联想起无人机上的“第七培育中心“字样，不知道两者有没有关联。

突然，林小雨在他背上抽搐起来，蓝指甲发出高频的振动，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淡蓝色的光痕。

陈默紧张不已，连忙解开固定她的布条想要查看，可是随后她竟飘了起来——是真的飘了起来，悬浮起两米多高，四肢无力地垂着，像被无形丝线吊起的木偶。

“小雨！”陈默跳起来想抓住她的脚踝，可好像有什么阻隔，又像被某种力场弹开。

林小雨的嘴张到人类极限，却没有发出声音。相反，整个坟场的金属开始共振，陈默的牙齿也在颅骨内打颤。

无数显示屏突然亮起，雪花点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南极的黑色漩涡、蓝光人影、捧着大脑容器的金发女孩们...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座地下设施内，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正在操作着某种脑部扫描仪。

良久，画面消失时，林小雨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

陈默慌忙接住她，发现她的蓝指甲缩短了些，但太阳穴的六边形纹路却更加明显。她的眼皮急速颤动着，仿佛做着什么噩梦。

“双向信号吗？”陈默忽然想起王医生的遗言，“小雨，你到底怎么了？”

林小雨自然不会回答，陈默也无法确认。

他在手术台旁找到了一些补给——几个罐头、几瓶装水和几套旧军服。最珍贵的是一台还能工作的盖格计数器，表盘显示这里的辐射值居然接近正常。陈默撕开一包压缩饼干，机械地咀嚼着，同时检查林小雨的状况。她的生命体征稳定，但瞳孔对光毫无反应。

入夜后（陈默通过手表判断时间），坟场展现出更诡异的一面。

某些电子设备会突然自行启动，播放一些片段化的音频记录；金属废料在无风环境下自发移动，形成短暂的几何图案；最可怕的是凌晨三点左右，一台老式显像管电视竟然出现了童年的林小雨——七岁的她站在医院走廊，听着病房里母亲临终的喘息。

“这是你的过去？难道它们能扫描你的记忆？还是它们能追溯过去？”陈默诧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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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清晨，陈默被金属坍塌的巨响惊醒。

他抄起一根钢筋，看到东北角的某个“山峰”正在滑坡。当尘烟散去，五个全副武装的人影出现在缺口处，他们的制服上印着“第七基地”的徽章。

“幸存者！”领队的女人摘下防毒面具，露出刀削般的下颌线，“别紧张，我们是——”

陈默的蓝血纹路突然暴亮。他扑向林小雨，但为时已晚。

三架球型无人机忽然从天花板裂缝俯冲而下，它们的机械臂精准地扣住了林小雨的手腕和脚踝，同时在她太阳穴贴上了电极片。

整个过程只有不到两秒，快得像刺客的偷袭。

“敌袭！隐蔽！”女队长大喊，她的队员立即散成战术队形。

但无人机却没有攻击他们，而是带着林小雨高速上升。

在它们飞出视线前，陈默看到林小雨的眼睛睁开了——但那不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变成了两颗完美的蓝色晶体，像金发女孩们的复刻版。

“小雨！！”陈默怒吼，震落无数锈屑。

他的蓝血忽然从毛孔渗出，像活物一样扑向无人机。可惜太迟了，它们已经带着林小雨消失在混凝土的裂缝中。

女队长按住疯狂挣扎的陈默：“冷静！那是理想国的'采蜂人'无人机，它们的反击足以致命！”

“采集？！”陈默的心没由来的一沉，蓝血雾霭突然收缩，全部灌入了女队长的鼻腔。她踉跄后退，双眼瞬间翻白，然后跪地干呕起来。

“队副！”队员们举枪，齐刷刷瞄准了陈默。

“别开枪！”女队长连忙抬手制止，随后用力擦掉嘴角的呕吐物，“他...他不是能力者...”但是她看向陈默的眼光却充满了惊惧，“但你的血却让我看到了…那些蓝孩子...南极的门...“

陈默微微震惊，他不知道他的血居然能把他脑海中的幻象传递给别人。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人类，“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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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基地建在一座废弃的导弹发射井内。

电梯下降的九十秒里，陈默通过防爆玻璃看到这个地下王国的全貌：螺旋状的金属平台环绕着中央反应堆，每一层都有军人在训练或维护设备。最底层是巨大的球形空间，顶部投影着全球地图，标注着几个零星的红点---那是已知幸存者的避难所。

“欢迎来到人类最后的指挥所。”女队长——她自我介绍叫楚雨——带着陈默穿过消毒通道，“别碰任何东西，你的...血液特性会让我们的检测仪发疯。“

基地内部比外观更加精密。

陈默注意到所有电子设备都加装了铅屏蔽层，工作人员佩戴着脑电波干扰器，甚至连照明都是经过滤的红色灯光。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上来，用非接触式仪器扫描他的蓝血纹路，发出兴奋的窃窃私语。

“直接带他去见团长吧，”楚雨推开研究人员，“这是A级优先事件。”

指挥中心位于球形空间正中央，像个悬浮的金属茧。陈默踏入的瞬间，十二台投影仪同时亮起，在空气中构建出一个三维地形图。地图前站着一个穿旧式军装的男人，背影如花岗岩般坚硬。

“报告团长，我们在坟场发现两名幸存者，”楚雨敬礼，说道，“女性被理想国掳走，男性...情况有些特殊。”

男人转过身来。

陈默本以为会看到某位威严的老将军，但这位“团长“看起来不超过四十岁，左脸布满电弧灼伤的疤痕，右眼是颗精密的机械义眼。他的军衔章被刻意磨平，只有领口的褪色徽章显示他曾属于某支特种部队。

“赵山河，前东部战区'利剑'团团长，”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钢板，“现在是第七基地最高指挥官。”机械义眼发出轻微的聚焦声，“小子，你的血液正在改写我的扫描参数，这很...有趣。”

陈默没心情寒暄，直接说道：“你们知道理想国在哪吗？”

指挥中心突然安静下来。赵山河的机械义眼闪烁了几下，然后挥手调出了全息投影。画面中是林小雨被无人机带走时的红外影像。

“这是理想国的采蜂人，我们曾打下过来一架，但也损失了几十个战士。”赵山河看了陈默一眼，反问道，“你了解理想国吗？”

陈默摇了摇头，毕竟他只是见过“理想国”这个名字而已。

“我们的消息也很有限，毕竟全球核爆之后，外部联络就几乎彻底断绝了，”赵山河关闭了投影，“但在核爆之前，我曾收到一个消息，是关于理想国的...”

“什么消息？”陈默急切的追问。

“你知道量子通讯吗？”赵山河好像忽然改变了话题。

陈默不明所以，但还是默默点了点头。他大学时学的就是计算机专业，也曾经是狂热的量子技术粉丝，量子纠缠曾让那时的年轻人一度沉迷。只是后来量子通讯发展缓慢，这才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

“十几年前，有顶尖专家论证量子通讯能够突破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

“突破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陈默眉头一皱，“那岂不是等同于穿越时空？”

“也许他们也是这样想的，”赵山河继续说道，“于是，就出现了一批狂热的信徒，他们相信可以通过量子通讯与神明进行对话...”

“又是神明？科学的尽头是神学吗？”陈默低声呢喃。

“他们当中不仅有虔诚的信徒，还有顶尖的科学家、物理学家、天文学家、历史学家，甚至还有职业军人和恐怖分子，他们聚集在一起，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找到“神”曾经存在的地点与时间，然后联系上“他”…”

“他们就是理想国？”陈默急促的问道。

“他们那时也叫理想国。”赵山河点了点头，“严格来说，那是他们只是一个学术组织，虽然目的有些极端，但是也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直到全球突降蓝光，他们的人在第一时间就发动了抢夺核设施的战争...”

陈默的呼吸愈发的急促了，连带着手臂上的蓝色条纹都在突突的急跳。

赵山河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各国政府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因为蓝光造成的异能人类暴走，已经让各国疲于应对。于是，他们控制了全球几乎所有的核设施，再然后...从现在的情况看，应该是把它们全部引爆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陈默疑惑的问道，毕竟核爆全球和寻找神明没有半分关系。

“不知道！”赵山河摇了摇头，“我当时奉命归队，刚刚集齐了队伍，就遇到了核弹袭击，幸亏我们临近这处核设施，侥幸活了下来。但是，部队却没了消息。从核爆的第二天，我们就在尝试联系外界，虽然联系上了几个小型避难所，但可惜没有指挥部的消息，也没有兄弟部队的消息，反倒招来了理想国无人机的袭击...”

“理想国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虽然有防御掩体，但是也很被动，最痛苦的就是没了消息渠道...”赵山河说着，眼中充满了无奈。

“我知道理想国在哪。”

陈默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