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飞龙在天之疏勒夫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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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王宫的织机房里,热气如轻纱般氤氲弥漫,将整个空间都笼罩在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氛围之中。

阿依慕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裙,裙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飘动,宛如一朵在风中摇曳的蓝花。她正耐心地教着汉军将士们用骆驼绒纺线,那纤细的手指在纺车与绒毛间灵活穿梭,动作娴熟而优雅。

班超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追随着阿依慕的身影。看着她那穿梭在织机间的曼妙身姿,他的心潮如汹涌的波涛般澎湃起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当年马蕊儿美丽窈窕的身影,那熟悉又遥远的面容,让他的心中一阵怅恨,思绪也飘回到了往昔的岁月。

就在这时,班超突然发现,织机上所有的经线,都染成了玄色,那深沉而庄重的颜色,正是汉使旌旗的颜色。他的心中一惊,急忙向阿依慕投去疑问的神色,眼神中满是困惑与探寻。

阿依慕察觉到了班超的目光,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如水般清澈,看透了班超的心思。

她微微一笑,再次将纬线穿过综眼,动作轻盈而从容,然后缓缓说道:

“大使大人莫要疑惑。西域女子织布如用兵,经为根基不可移,纬可纵横定乾坤。大使大人可明白此意?”

班超微微一怔,他细细品味着阿依慕的话,仿佛一道光照进了他心中那片阴霾的角落。

他看着阿依慕那自信而坚定的神情,不禁大笑了起来,心中的阴霾,如被一阵清风拂过,一扫而尽。

在这充满热气与神秘的织机房里,班超与阿依慕两人的目光交汇,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却又无需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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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王宫旁的汉使大帐,静谧中透着一丝肃穆。

此时,一封来自奉车都尉窦固的密信,如一只灵巧的飞鸟,悄然落入了疏勒王城边盘橐城的司马府里。

帐内,炭盆里的炭火正旺,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班超接过密信,将竹简置于炭盆之上烘烤,随着温度的升高,竹简上的暗纹逐渐显现,字字句句,如重锤般敲击着他的心:

“仲升啊,与疏勒王结亲之事,你要慎之又慎。朝中儒生阻挠陛下开拓西域之策,攻讦你此举‘胡妇乱华’,荒淫误国。群情汹汹,人言可畏,切莫因小失大,因儿女情长误了国家大事,毁了一世英名。”

班超的手猛地一攥,简牍上的青竹毛刺瞬间刺破掌心,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竹简。

阿依慕见状,心疼不已,急忙取来药膏,温柔地为班超包扎。而班超却神色坚定,以血为墨,在给窦固的回信帛书上奋笔疾书:

“多谢奉车都尉大人好意。仲升不敢贪慕美色,沉迷安乐,忘却使命,贻误国家大事。

昔细君、解忧嫁乌孙和亲,换河西诸地六十年太平,仲升愿效仿先贤,让西域诸国再沐大汉荣光。”

写罢,班超望着阿依慕调配解药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他的思绪忽然飘远,想起了东都洛阳家中,那株总在立夏开花的辛夷树,亭亭玉立,卓尔不群,恰似他心中那坚定不移的信念,在这纷繁复杂的局势中,绽放着独特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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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亲喜宴的前夜,天山半壁仿若被一只无形巨手扯下了绚烂的云霞,被熊熊篝火映得如红霞漫天,火光跳跃间,似有无数精灵在舞动。阿依慕端坐在织机前,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在身后,几缕碎发调皮地贴在白皙的脖颈上。她素手翻飞,如同灵动的蝴蝶在花丛中穿梭,将一根根丝线巧妙地编织成婚服上精美的饰品,那专注的模样,似是将全部的心意都倾注其中,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着她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侍女们身着五彩斑斓的服饰,欢快地跳着疏勒旋舞,腰间铜铃叮当作响,清脆的声响与欢快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即将到来的喜事增添着热闹的氛围。她们时而旋转,时而跳跃,仿佛是一群下凡的仙子,在这温暖的火光中尽情嬉戏。

班超站在一旁,深情凝视着阿依慕,那目光仿佛化作了一汪春水,要将阿依慕温柔地包裹。他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一边陪着假司马徐干等部属,谈笑风生,饮酒作乐。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氛围之下,却暗流涌动,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众人沉浸在这欢乐之中时,梁间突然寒光一闪,淬毒弩箭如一条毒蛇般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杀气。阿依慕反应极快,她眼神一凛,旋身掷出织机旁的银盘,“当”的一声,弩箭被精准地击落,银盘也因巨大的冲击力而微微颤抖。

锐士田虑机敏过人,瞬间察觉到了危险,他大喝一声,率领勇士如猛虎下山般冲向宫外,将刺客擒住。从事甘英、锐士田坎则紧紧护住班超和阿依慕,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仿佛两座不可逾越的山峰。

搜查刺客时,众人皆惊,刺客耳后竟刺着汉军特有的黥面,那熟悉的图案却在此刻显得如此刺眼,原来他竟是三年前从汉军退役的老卒。班超心疼地看着阿依慕掌心的擦伤,那伤口处已经泛起了诡异的紫色,显然是中了毒。他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然后毫不犹豫地吮吸掉有毒的血水,那紫色的血在烛火下显得格外令人心惊。

阿依慕不顾伤痛,眉头紧皱,她扯开刺客衣襟,露出匈奴巫医刺青,那刺青狰狞恐怖,仿佛在诉说着匈奴的阴谋。她冷冷道:“刺客绝不止一人,匈奴是因疏勒与大汉结盟,动了他们的根基,所以才如此狗急跳墙。”话音未落,刺客突然七窍涌出黑血而死,黑血在青砖上迅速凝成狼头形状,仿佛是匈奴的诅咒。

窗外骚动突起,喊杀声、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假司马徐干押着浑身血污的匈奴细作进来,那细作眼神中充满了恐惧,身体不停地颤抖。经审问,众人得知营中半数弓弩的望山被蜡封死,一旦使用,根本无法瞄准目标。而搜出的密信竟有盖着太常丞周泽私印的文书,这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阿依慕取来铜盆,将蜡块投入炭火,那蜡块在炭火的炙烤下逐渐融化,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她说道:“此蜡产自匈奴圣湖,遇热散发迷魂烟,能扰乱人的心智,让人听从奸人指使,看来匈奴的阴谋远不止于此。”

班超冷笑一声,将密信撕得粉碎,那破碎的帛线在风中飘散,仿佛是他对匈奴奸计的不屑。他感叹道:“匈奴奸计不过是雕虫小技,难以阻我一统西域大计,阻我者在东都洛阳府邸,那些所谓的儒生,为了自己的私利,竟不惜破坏国家的安定。”

阿依慕默默拾起碎片,她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她继续坐在织机前,织着那还未完成的嫁衣。突然,她打破沉默:“汉使大人,若你此刻悔婚,阿依慕不怨你,毕竟这背后的危险重重。”班超无言,他看着阿依慕,眼中满是深情。阿依慕目光坚定:“明日大婚,用汉家礼仪还是疏勒风俗?无论你选择哪种,我都与你共赴这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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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当夜,红烛摇曳,映得洞房内一片暖黄。

班超轻掀阿依慕的盖头,见她容颜如花,美得动人心魄。待众人退去,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阿依慕的喜服上,这一瞧,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那喜服内衬,竟密密麻麻地缝着疏勒三十六部族的图腾,每一个图腾都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疏勒的历史与荣耀。

阿依慕神色庄重,缓缓将一把青铜短剑横在膝头。那短剑剑身古朴,隐隐透着一股肃杀之气。她凝视着班超,目光坚定而深情,缓缓开口道:

“夫君啊,此剑斩过三任匈奴使节的头颅,它见证了我疏勒儿女的英勇与不屈。今日,我愿用这短剑,为夫君裁衣,愿我们的结合,能如这短剑般坚韧,斩断一切阻碍。”

言罢,阿依慕手持短剑,轻轻划过那华丽的玄色锦缎。剑锋过处,锦缎如被春风拂过的柳絮,瞬间裂为两半。露出内层里的朱红里衬,那鲜艳的红色,宛如天边燃烧的晚霞,又似汉军战旗的底色,在烛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

班超望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感动。他仿佛看到了阿依慕在战场上挥剑杀敌的飒爽英姿,也看到了她对这份感情的执着与坚定。他走上前,轻轻握住阿依慕的手,眼中满是柔情:

“阿依慕,有你在旁,我定能一统西域,让这大汉的旗帜在这片土地上高高飘扬。”

阿依慕依偎在班超怀中,轻声说道:“夫君,我愿与你携手,共赴这未知的征程,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我都不会退缩。”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大地上,仿佛在为这对新人祝福。而洞房内,爱与责任交织,在这特殊的夜晚,谱写着一曲动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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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夫妻正含情脉脉,那眼神交汇处,似有千言万语,仿佛时间都为这份深情而停滞。烛火摇曳,映着他们红润的脸庞,本应是洞房花烛的良辰美景,即将踏入那温馨的洞房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锐士田虑如一阵疾风般急匆匆闯入大殿,单膝跪地,抱拳禀报军司马班超道:“司马大人,乌孙使团送来贺喜的百匹战马,看似诚意满满,可谁料马鞍里竟藏着淬毒匕首,这分明是包藏祸心!”

班超闻言,面色一凛,刚要起身出去查看,却被阿依慕轻轻按住手腕。阿依慕目光坚定,嘴角带着一抹从容的笑意,轻声道:“夫君可知疏勒新娘的规矩?今日大婚,便由我替夫君分忧。”言罢,她解下自己剑穗,那剑穗上缀着精美的玉石,在烛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她将剑穗缠在门环上,穗尾铜铃无风自动,发出清脆的声响,似是在宣告着什么。

“夫君不要担忧,阿依慕亲自为夫君解决此事。来人啊,去把恶贼带进大营,请使节大人处置。”阿依慕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片刻后,二十名疏勒卫士,身着铠甲,步伐整齐,押着乌孙叛将跪在院中。那叛将面色惨白,眼神中满是恐惧。

班超看着这场景,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开口道:“大喜之日,不要让贼人扫了我们的兴致。阿依慕啊,让他们去吧!他们也是听从上意。传令下去,放了他们,不要让他们,再次踏入疏勒城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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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勒城的初雪,如轻盈的精灵,纷纷扬扬地飘落,给古老的箭楼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新婚燕尔的班超,身姿挺拔,宛如一棵苍松,正站在大营中,耐心地教新婚妻子阿依慕辨识汉军的各种令旗。那令旗色彩斑斓,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沙场的传奇。

阿依慕一头乌发如云,发间一支红珊瑚簪格外醒目。她神情专注,眼中闪烁着灵动的光芒,正随着班超的讲解,仔细地观察着每一面令旗。突然,一阵疾风掠过,那红珊瑚簪竟从发间坠落,“啪”的一声,簪头裂开,露出了里面的小块羊皮。

班超心中一惊,弯腰捡起,定睛一看,那羊皮上竟绘着龟兹王庭布防图,线条清晰,标注详尽。阿依慕目光平静,缓缓说道:“三年前,我割断龟兹王子的发辫时,便知会有今日。那时我便暗中留意,将这布防图藏于簪中。不想果然与夫君喜结连理,今日将图献给夫君,夫君定有用上之日。”

班超望着阿依慕,心中满是震撼与感动。他仿佛看到了阿依慕在龟兹王庭中,冒着生命危险,巧妙地获取这布防图的惊险场景。阿依慕轻轻一笑,将布防图插入班超甲绦的口袋里,动作轻柔而坚定。

班超紧紧握住阿依慕的手,声音略带颤抖:

“阿依慕,有你在旁,何愁大汉一统西域大业不成,疏勒不能够幸福平安呢!这布防图,定能助我汉军大破龟兹。”

阿依慕依偎在班超怀中,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轻声说道:“夫君,我愿与你并肩作战,让这疏勒城,乃至整个西域,都成为大汉的疆土,确保疏勒安宁。”

雪,依旧在下着,而他们的爱情与壮志,经受住了重重考验,在这辽阔的西域大地上,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