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星海尘埃地，故人求救音

一步踏出，斗转星移。

当陈凡的身影再次凝实，已然身处一片与宇宙主流截然不同的偏僻星域。

这里没有繁华的星河，没有刺目的恒星光芒，只有一些散发着柔和、暗淡光辉的古老星辰，稀疏地悬浮在广袤的虚无之中。

大片大片的区域是纯粹的黑暗，但空气中却并不完全是冰冷死寂，反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如同雨后森林般清新，又夹杂着星辰尘埃的独特气息。

显然，这里被某种力量或者天然构造与外界隔绝了开来，自成一界，鲜为外界所知。

陈凡的目光，轻易地穿透了层层叠叠的天然星云屏障，落在了这片星域的核心——一颗通体翠绿，仿佛由某种神玉雕琢而成，散发着盎然生机的生命星辰之上。

也就在这一刻，那缕微弱的求救信号，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神念如微风拂过水面，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颗星辰。

烽火狼烟，正在这颗看似平和的星球上燃烧。

一群外形极其独特的生灵，正依托着星球表面一层不断闪烁、明灭不定的翠绿色光幕，进行着殊死抵抗。

这些生灵，并非血肉之躯，他们的身体仿佛是由充满了生命能量的古老藤蔓、奇异花朵和坚韧树木构成，形态各异，有的高大如树人，有的灵动如花精，周身都散发着浓郁的生命精华和一种贴近自然本源的平和气息。

木灵族。

陈凡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这个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名字。

此刻，这些天性平和的木灵族，却个个带伤，翠绿的“血液”染遍战场，眼神中充满了悲愤和誓死不屈的决绝。

而在光幕之外，是密密麻麻的入侵者！

他们身披闪烁着幽光的黑色甲胄，胯下骑乘着由巨大兽骨拼接而成，眼眶中燃烧着灵魂火焰的狰狞骨兽。这些入侵者气息阴冷，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一支经验丰富的星际劫掠者。

他们的修为并不算太高，最强者也仅仅是一位面目狰狞，气息达到圣人王巅峰的黑甲首领。

但他们的数量太多了！如同潮水般冲击着木灵族的守护光幕。

每一次撞击，都让光幕剧烈摇晃，其上的古老符文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显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光幕之内，不时有木灵族战士在入侵者远程攻击下哀鸣倒下，化作点点绿光消散。

看到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木灵族，感受到他们守护核心区域，那株几乎要撑起整片天空的参天古树上，所散发出的那缕微弱却同源的印记波动——正是求救信号的源头。

陈凡那万载不变的心湖，终于泛起了一丝清晰的涟漪。

一段尘封的记忆，如同画卷般缓缓展开。

那是大约七八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的他，远没有如今这般通天彻地的伟力，但也已是大圣境中的佼佼者，正在宇宙中游历，寻求突破的契机。

一次意外的遭遇，或许是与某位刚苏醒的禁区存在发生了冲突，又或许是修行路上出了岔子，他身受重创，神魂蒙尘，跌落到了这片偏僻的星域。

就在他以为要花费漫长岁月才能恢复时，当时的木灵族发现了重伤垂危的他。

这个天性善良平和的种族，并没有因为他是外来者而排斥或警惕，反而由当时那位智慧而慈祥的老族长出手，耗费了大量的生命本源，并动用了种族的秘传疗伤圣术，助他稳固了伤势，恢复了神魂。

虽然木灵族的手段无法完全治愈他的道伤，却为他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伤愈临别之际，感念其恩，也看出这个种族虽生命力强大，却不擅争斗，在这黑暗将临的宇宙中，未来堪忧。

于是，他随手摘下身边一片蕴含自己部分气息和一道空间印记的普通树叶，交给了那位老族长。

并随口留下了一个承诺：“此叶存，则诺在。若遇灭族之危，可以生命本源催动此叶，无论相隔多远，我若未死，必有所感，自会前来助尔等一次。”

那位慈祥的老族长，早已在数千年前便寿元耗尽，化道归真了，毕竟，哪怕是木灵族，也难以抵挡岁月的侵蚀，不是谁都能像那些自斩一刀的至尊一样苟活万古。

却没想到，这片他随手留下的叶片信物，这个近乎被他遗忘的承诺，竟然真的传承了近万年，并在今日，被这些后辈们……在最绝望的时刻，激活了。

……

“轰！！！”

就在陈凡追忆往昔的刹那，战场上的局势已然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木灵族的守护光幕，在黑甲入侵者们持续不断的疯狂猛攻下，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哀鸣，如同破碎的琉璃般，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哈哈哈哈！阵破了！！”

那位圣人王级别的黑甲首领见状，发出震耳欲聋的猖狂大笑，眼中充满了贪婪和嗜血的光芒！

“小的们！给我冲进去！！”

“杀光这些木头疙瘩！星球核心的生命源能，还有那株一看就不凡的古树，全都是我们的了！！”

“冲啊！！！”

无数黑甲入侵者如同打了鸡血，发出兴奋的嘶吼，驾驭着骨兽，如同黑色的潮水，顺着那巨大的缺口，疯狂地涌入木灵族的家园！

光幕之内，所有的木灵族战士都露出了悲壮和绝望的神情。

一些年幼的木灵甚至发出了恐惧的呜咽。

他们握紧了手中由枝条化作的武器，准备迎接……最后的毁灭。

然而！

就在这千钧一发，希望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用任何言语去形容其浩瀚、其威严、其神圣的气息，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罚，如同宇宙本源的意志，骤然降临！

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瞬间笼罩了整片战场！

所有正在厮杀、正在冲锋、正在狂笑、正在绝望的存在，无论是入侵者，还是木灵族，他们的动作，他们的思维，都在这一刻，猛地……僵住了！

特别是那些黑甲入侵者！

他们只感觉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让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仿佛一只蝼蚁，在仰望一片无垠的星空！

仿佛一个凡人，在直面行走于世间的神魔！

那种来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碾压感，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

一道白衣黑发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战场的上空。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气势，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仿佛成为了这片天地的唯一中心！

他的目光，平静而淡漠，缓缓扫过下方如同蝗虫过境般的黑甲入侵者。

他甚至没有看那些劫后余生，眼神茫然的木灵族一眼。

只是对着那些入侵者，如同驱赶一群聒噪的蚊蝇。

薄唇轻启，吐出了一个冰冷、淡漠，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无上威严的字眼：

“滚！”

轰！！！

这一个字，如同九天神雷，直接炸响在所有入侵者的神魂识海之中！

其中蕴含的，并非是纯粹的力量，而是一种……针对他们修炼体系和种族本源的，绝对的、精准的、毁灭性的威压！

如同天敌降临！如同克星显现！

啊啊啊！！！

一瞬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所有冲入光幕的黑甲入侵者，无论修为高低，都在这一刻如遭雷击！

神魂剧痛！道心欲裂！

他们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了地狱轮回，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手中的兵器“哐当哐当”掉了一地！

胯下的骨兽更是哀鸣着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噗通！”

“噗通！噗通！”

如同下饺子一般！

成片成片的黑甲入侵者，直接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屎尿齐流！

更有甚者，承受不住这股直击灵魂的恐惧威压，两眼一翻，直接口吐白沫，当场昏死过去！

那位刚刚还在猖狂大笑的圣人王首领，此刻更是魂飞魄散！亡魂皆冒！

脸上的贪婪和嗜血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和骇然！

他甚至连一句狠话都不敢放，连看一眼上方的陈凡都不敢！

第一个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上自己的骨兽坐骑，连那些昏死过去的同伴都完全顾不上了，如同丧家之犬般，掉头就跑！

恨不得将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疯狂地逃离这颗星球！逃离这位散发着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栗气息的恐怖存在！

其余那些尚有行动能力的入侵者，也如同见了鬼一般，尖叫着，哭喊着，争先恐后地向外逃窜！

场面混乱不堪，狼狈到了极点！

仅仅是一个字！

甚至连手都没动！

一支气势汹汹，即将带来毁灭的入侵大军，便在转瞬之间，彻底崩溃！作鸟兽散！逃得干干净净！

战场之上，只剩下那些兀自瘫软在地、昏死过去，或是惊恐到失去行动能力的入侵者俘虏。

以及……

那些站在原地，目瞪口呆，仿佛依旧置身梦中，还未完全从绝望和突变中反应过来的木灵族们。

他们看着那些不久前还凶神恶煞，此刻却如同蝼蚁般狼狈逃窜，甚至吓得瘫软在地的入侵者。

又缓缓抬头，望向虚空中那道遗世独立，如同神明降世般的白衣身影。

茫然、激动、敬畏、难以置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们淳朴的心中交织。

片刻的死寂之后。

“呜……呜呜……”

不知是谁先带头，压抑的啜泣声响起，很快便连成一片，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

他们……活下来了！

就在这时。

从那株被重点守护，依旧散发着微弱印记光芒的参天古树之下，一位拄着翠绿色生命拐杖，须发皆是藤蔓状，气息最为苍老，脸上布满了岁月褶皱，身上却依旧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木灵族老者，在几个年轻木灵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来到战场边缘，抬头仰望着虚空中的陈凡。

他手中，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片早已失去了所有神异光泽，看起来就像一片普通枯叶，却又散发着一丝与陈凡身上气息同源的……嫩绿叶片。

老者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激动、忐忑和无尽的期盼。

他嘴唇哆嗦着，用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语气，声音颤抖地问道：

“敢……敢问……”

“尊上……可是……万载之前，于此地留下生命印记的那位……”

“恩公？”

陈凡的目光，从那些狼狈逃窜的入侵者方向收回，落在了老者手中那片看似平凡的叶子上。

万载岁月，对于他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挥。

但这片叶子，却承载了一段几乎被遗忘的因果。

他的眼神，似乎穿透了时空，看到了万年前那个重伤的自己，和那位早已化道的老族长。

一丝极其细微，却又真实存在的追忆之色，在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深处，悄然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