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月楼,暖香阁。
沈凝霜端坐于铜镜之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已经不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唯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她将半张面具覆于左脸,遮住那触目惊心的伤疤,温柔似水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冷漠,娇媚的面容上带着清冷,如今的她,正是将笄之年。
赵逢生果真将她送回了幽月楼,这里就是炼蛊的器皿,她只有活到最后才有资格成为赵逢生的棋子,才有可能脱离罪籍。
不等她起身,房门突然被踹开,柳管事带着五个小厮闯了进来,脸色阴沉地怒骂道:“你这个贱胚子!还有脸回来!搅了老娘的买卖,老娘今天要剥了你的皮!”
沈凝霜神色平静,未见丝毫惊慌,她早料到柳管事绝不会饶她,心中早有了主意。
“柳管事难道不好奇我是如何从严公子手中逃走?镇南侯为何会为了救我与当朝宰辅之子为敌?为何救我之后又将我送回幽月楼?为何我回到幽月楼之后严公子并未登楼问罪?难道柳管事都没有想过这些吗?”
她背对着柳管事,自顾自梳着垂落的长发,可是话语却令柳管事面色微变。
柳管事早听说了沈凝霜被镇南侯救走的事情,没想到过了几日又将人送回幽月楼,她还未深想就前来问罪,可是沈凝霜的话却是让她犯起了嘀咕。
这一切的确是说不通。
镇南侯身份尊贵,严容之是宰辅之子身份同等尊贵,可是镇南侯为了区区一幽月楼的官妓不惜得罪严容之,若是没什么其他理由打死她也不信。
她打量着沈凝霜,气定神闲,镇定自若,俨然不是几天前那个傻乎乎的丫头模样。
又看了看她的伤口,发现已经敷了药包扎过了,如果只是一个奴婢,镇南侯绝不会如此上心。
心念百转,她挥手遣退了小厮,赔着笑脸走到沈凝霜的身后。
“沈姑娘,侯爷若是有什么差遣,老奴愿意效劳。”
柳管事人精一样的人物,只凭沈凝霜的三言两语可骗不了她,她盯着铜镜中的沈凝霜,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沈凝霜手中动作无半分停顿,神色淡漠地说道:“我也不过是侯爷手中的棋子,听命而已,如何会知道侯爷在谋划什么,只是这幽月楼中人多眼杂,若是牵扯到了侯爷恐怕你我难逃,”
话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柳管事也不是什么蠢人,心中自然清楚,连道三声明白,这才缓缓退走。
她的话当然是试探,可沈凝霜的回答滴水不漏,令她挑不出破绽。
一番计较之后,她决定卖她个好,若是沈凝霜是框她,她也不损失什么,若是当真有镇南侯撑腰,她这可是卖了镇南侯的面子,无论如何,她总是不吃亏的。
退出暖香阁后,她就吩咐了下去,让楼中的人对沈凝霜礼让三分。
听得门外再没了动静,沈凝霜方才松一口气,她擦去手心的汗水,心中庆幸这一关算是侥幸过了。
镇南侯府,书房之中。
赵逢生听着许敬讲述着沈凝霜的情况,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没想到这丫头胆子真大,狐假虎威倒是玩得巧妙,恐怕她还不清楚与虎谋皮是什么样的下场,去,找到幽月楼的管事,告诉她,沈凝霜是我镇南侯府的人,谁敢招惹她立斩不赦!”
“是!”
许敬一头雾水,不过还是遵令行事。
待到许敬离去,赵逢生端起桌上的酒杯,露出一抹阴冷的笑容。
“想要利用本侯来保全自身?那就让你知道知道本侯的凶名可不是你一介女流所能承受的!”
说罢,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当真是回味无穷。
翌日。
沈凝霜感受着久违的平静,既没有柳管事的胁迫,也没有严容之的威吓,困倦之意使她昏昏欲睡。
她抽出匕首,滴在掌心,随着刀尖的刺入,强烈的痛楚令她清醒。
现在可不是消磨时光之时,这短暂的平静也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她需要找到自救之法。
父亲留下的账册是最后的底牌,一旦交出,她就再无用处,等待她的恐怕是万劫不复。
沈凝霜曾经的确是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金,可是少有人知的是她的另一重身份。
户部侍郎沈乾业的内账总管。
她自小便聪慧过人,更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精于术数,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早就被沈乾业引入了仕途。
偏偏造化弄人,正是她这个女儿身使她逃过了发配边军的必死之局。
她心中暗暗盘算,当今朝堂以宰辅严怀与左都御史卢经年两派把持朝政,而当今陛下借两派之势平衡朝堂,一心沉溺温柔乡之中,纸醉金迷骄奢淫逸,荒废朝政多年。
而她如今与严氏一党已是势不两立,唯有借助卢氏一派方可为敌。
可是卢经年出身于范阳卢氏,品行高洁,其下门人更是自诩清高,绝不会来这风月之所。
严氏身后是二皇子赵懿,卢氏身后是太子赵恒,党争之后是储君之争,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沈凝霜有心想要攀附卢氏,可却又不敢牵扯储君之争。
思索之际,门外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
“沈姑娘,用饭了。”
沈凝霜起身打开房门,门前站着一个面容姣好身材玲珑有致的青衣女子,她端着饭菜,一脸和善地笑道。
“多谢。”
沈凝霜接过饭菜,没想到变故陡生,那青衣女子猛然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沈凝霜的胸口。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沈凝霜也从未想到会有人想要她的命,她下意识地想逃,可是踩在了裙摆上立刻摔倒在地。
正是这一摔让那青衣女子刺了个空,青衣女子的脸上闪过狠厉之色,再次出手。
不过沈凝霜已经回过了神,一把抓住青衣女子的手腕,二人扭打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沈凝霜涨红了脸,咬牙切齿道。
“镇南侯府的狗腿!我要杀了你为我的父母报仇!”
青衣女子咬牙将匕首的刀尖推向沈凝霜的胸口,眼中闪烁着疯狂之色。
沈凝霜此时明白了,这就是赵逢生给她准备的考验,她既然用镇南侯的身份自保,那就要承受镇南侯的恶业。
赵逢生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更像是当今皇帝手中的刀,死在他手下的朝廷命官更是数不胜数。
这些朝廷命官的家眷未曾想到在这幽月楼中会遇到镇南侯府的人,心中的恨意驱使着她们走上复仇之路。
“赵逢生!你可真是好手段!”
沈凝霜咬牙切齿,她直到这时才真正明白了她的选择是与虎谋皮,与狼共舞。
纤细的手臂青筋暴起,刀尖已经刺入了她的衣衫,血渍染红了衣衫,她拼劲了全身的力气猛然一推将青衣女子摔在了门框上。
青衣女子的脑海撞到了门框陷入了短暂的晕眩,沈凝霜趁着这个时间一把夺下匕首。
如今攻守易行,沈凝霜立刻压在青衣女子的身上,眼中杀意凝聚。
“沈姑娘,住手!住手啊!罪奴不可妄杀啊!”
柳管事此时带着楼中护卫赶了过来,见到已经红眼的沈凝霜露出惊慌之色。
沈凝霜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若是没有柳管事的默许,这青衣女子如何能知道她的所在。
好一手借刀杀人!
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匕首,看着身下不断挣扎泪眼婆娑的女子,“不管你是谁,杀人就要做好被杀的觉悟!”
匕首的刀身全部没入女子的胸口,喷射的鲜血洒落在沈凝霜清冷的面庞之上,方才二人厮打之时脸上的面具已经松动,此刻缓缓落下,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
青衣女子只来得及惨叫一声便渐渐没了动静。
沈凝霜抽出匕首,眼角染上一抹猩红,她提着匕首缓步走向柳管事。
周围的护卫立刻横在柳管事身前,一脸凝重地看着这个手段狠辣的女子。
谁知沈凝霜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她将手中的匕首抛在了柳管事面前,声音冰冷地开口道:“柳管事,麻烦安排一下热水,我要沐浴。”
柳管事愣愣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青衣女子,又看了看沈凝霜那单薄的背影,心中不由地生出一阵凉意,连忙指挥着护卫清理青衣女子的尸体。
回到房间中的沈凝霜扑在木桶上,不停呕吐着,血腥味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她紧握住把手,眼中痛苦之色更甚。
可是,一切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