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破妄

在青阳城的最西边，有一家铁匠铺弥漫着铁锈的气息。

炭炉中的火星被风一吹，向四处飘散。

几颗火星落在了陆寒汗湿的青布短衫上，瞬间烫出了几个焦黑的小洞。

陆寒似乎毫无察觉，右手紧握着八斤重的大铁锤，一下接一下地砸在铁砧上。

“小寒，休息一下吧。”

王铁匠蹲在门槛边，用一块破布擦拭着有豁口的茶碗。

“今天这剑胚已经打了三炉，火候足够了。”

陆寒没有回应，手腕上的肌肉紧绷，每一下锤击都异常的用力，火星在剑胚上噼里啪啦地炸开，将那半成品的剑身映照得通红。

王铁匠叹了口气，心中暗想：这孩子自幼被遗弃在铁匠铺门口，无父无母，却比任何人都拼命工作。

年仅十五岁的他，手臂强健如同成年男子，然而他的面容依旧保留着孩童的纯真，特别是眼尾那颗红痣，赋予了他一种超越实际年龄的温和气质。

“当——”

当这最后一锤落下时，突然发生了异变。

原本暗红色的剑胚突然泛起幽蓝色的光芒，仿佛有生命在剑脊中游动。

陆寒感到掌心一阵灼热，手中的铁锤“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光芒沿着他的指尖向上蔓延，陆寒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碎片炸裂。

他看见血色天空下，一把长剑贯穿了玄色盔甲；染血的白衣随风飘扬，露出腰间的“昭”字玉牌；还有一位红衣女子，她的面容被雾气遮蔽，但那烙印般的心痛却异常清晰。

“小...小寒？”

赵二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颤抖不已。

赵二狗是同村人，此刻正缩在墙角，手中紧握着还没有烧尽的炭块。

“你...你手里那剑在发光。”

陆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握着的剑胚。

剑身的温度逐渐降低，但掌心依旧灼热，仿佛有细针直刺骨髓。

王铁匠立刻冲了过来，粗糙的手刚触及剑脊，便像触电般迅速缩回。

“好家伙，这...这是...”

他曾是十年老兵，在军中也见过那些修士的法器。

“小寒，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

话还没说完，院子外突然传来乌鸦的叫声。

三只黑乌鸦从青瓦上飞来，落在铁匠铺的篱笆桩上，歪头盯着屋里。

陆寒的后颈突然感到一阵寒意——在青阳城长大的他，从未见过乌鸦敢如此接近人类。

王铁匠的脸色也是一变，他随手抓起门后的铁棍，挡在陆寒前面，大声喊道：“二狗，快带小寒从后门离开！”

“想走？要到哪里去？”

此时，一道阴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六个黑衣人破墙而入，为首的戴着青铜鬼面具，腰间挂着一把乌鞘剑，剑穗血红，令人不寒而栗。

他瞥了一眼陆寒手中的剑胚，面具下的嘴角上扬：“果真是上古剑意。幽冥宗寻找三百年之物，竟在这样一个铁匠铺中找到。”

“幽冥宗？”

王铁匠听到这个名字，手指因握着铁棍太用力而泛白。

他在边军时就听说过这个邪门宗派，专门吸食修士元魂，宗内之人更是心狠手辣。

“你们...想干什么？”

“取剑，抓人。”

鬼面具人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齐齐拔剑，向众人走来。

乌鞘剑出鞘声如毒蛇吐信，散发着逼人的寒芒。赵二狗吓得跌坐在地，裤裆流出一股湿热——他吓尿了。

陆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凝视着那些剑，脑海中零散的记忆开始翻涌。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杀，杀，杀...”

“快走。”

王铁匠突然大吼一声，挥舞铁棍向最近的黑衣人砸去。

铁棍击中剑鞘，“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但那黑衣人纹丝不动，转身一剑刺入王铁匠的腹部。

“师父！”

陆寒大喊着扑了过去。

王铁匠的血溅到陆寒脸上，温热且带着铁锈味。

陆寒看到师父嘴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血沫落在剑胚上，幽蓝色的光芒骤然明亮，剑脊上隐约显现出古老的符文。

鬼面具人眼睛一缩，惊呼：“这是‘破妄’的残魂！”

他话音刚落，便挥舞着剑指向陆寒，厉声喝道：“杀了他快速夺剑，绝不能让剑意逸散！”

黑衣人再次围拢过来。

陆寒跪在地上，看着不断流血的王铁匠，心痛不已。

赵二狗不知何时已爬至陆寒脚边，紧抓着他的裤脚，带着哭腔喊道：“寒哥，快逃吧，他们要杀我们啊。”

陆寒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他凝视着王铁匠胸口的伤口，那剑伤似乎已贯穿了整个身体。

师父的血仍在流淌，滴落在青石板上，宛如一朵扭曲的鲜艳花朵。

他突然回忆起七岁那年的事。那时他偷了邻家馒头铺的炊饼，被捉了个正着。是王铁匠出面赔偿，并将他带回了铺子。

王铁匠一边为他擦去脸上的泥土，一边念叨：“你这偷窃的手，将来如何握得住锤子？”

此时，剑胚在他手中变得炽热，烫得皮肤都泛红了。

记忆的碎片再次浮现。

这一次，他清晰地看到一个红衣女子，手持这把剑。

她的敌人跪在地上，额头上插着半块刻有“昭”字的玉牌。

女子说道：“此剑名为破妄，专斩世间虚妄。”

“虚妄...”

陆寒轻声重复着。

突然，他感到脸上的血仿佛燃烧起来，热得眼眶生疼。

再看王铁匠，他的手已垂落，紧握着那块被血浸透的破布——那是他平日用来擦拭茶碗的布。

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的剑已向他刺来，几乎一瞬间就到了陆寒的面门。

陆寒本能地举剑抵挡。出乎意料，“破妄”剑突然发出清亮的啸声，宛如龙吟。

鬼面人的剑被震飞，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虎口处裂开了两道血痕，仿佛被锋利之物割伤。

“这不可能...”

鬼面人后退了两步。

“你顶多算是炼气期，怎么可能...”

陆寒此时一脸杀意，并未回答。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师父，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那声音似野兽低吼，又似某种被封印的力量正在苏醒。

剑胚上幽蓝的光芒连成一片，瞬间将他整个人笼罩在光华之中。

赵二狗吓得手一松，连滚带爬的后退。他看到陆寒的眼睛变得血红，红得仿佛要滴血，眼尾的红痣也亮了起来，仿佛要燃烧一般。

鬼面人终于露出惊慌之色。

他急忙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大声喊道：“撤退！回宗门报告...啊！”

话未说完，陆寒手中的剑突然自行飞出，准确无误地刺穿了鬼面人的喉咙。

血溅青瓦，鬼面人“啪嗒”一声倒地，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左眉骨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剩余的黑衣人尖叫着四散逃跑。

陆寒并未追赶。

他紧紧抱着王铁匠，满脸冰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