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门内的年轻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会谈起他们现在在做的事情,正在改变未来,塑造历史,云云。
作为曦和卫统帅的南宫昭衡对此常常一笑了之,他自己是没有那种感觉的。
郭熵崖现在更没有那种感觉。他的心思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全系在刘未弦身上。
从刚才开始,不知怎么的,他心中便开始有一种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强烈的认知——像冰层下的暗流终于破冰而出——那就是他必须从刘未弦那里得到更多关于他母亲的信息,而且越快越好。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跟着她,身影没入那道流转着数据微光的门,重新踏入了第一轮考试那略显冰冷的程序空间。
清冷的模拟光线勾勒出刘未弦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轮廓。郭熵崖几步赶上去,扬声喊道:
“喂,你等一下!”
刘未弦闻声顿住,转过身,安静地等着郭熵崖走到她面前。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只是开口时,一丝几乎微不可查的无奈像薄雾般悄然浮现在语气里:
“你追过来干什么?”
“我想问问你关于我妈妈的事情,”郭熵崖开门见山,目光灼灼,“你看到了不是么,那是我的母亲?”
“这样啊,”刘未弦点了点头,动作带着一种审慎的意味,“我不介意和你说说我和你母亲之间发生过的事,不过,”她话锋一转,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能不能等我通过这场考试之后?”
这话像根刺,扎得郭熵崖心头一梗。他眉头蹙起,声音里带上了几分不快:“我刚刚才带着你通过考试,不是么?你跑出来干什么,”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拉她的胳膊,“走走走,我带你回去。”
然而,刘未弦却像一尾灵巧的鱼,轻巧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看向他的眼神瞬间褪去了方才那点无奈,变得清冷而疏离,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我要自己尝试通过考试,”这位渝州的姑娘语调和眼神一样冷冽,“而不是被你拖过去。”
郭熵崖愕然,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语气里充满了不解:“你是那种认为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的人?”
“不,当然不,”刘未弦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那动作里透着一股子务实劲儿,“我只是认为把过程做好,结果自然不会差,反之亦然。”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郭熵崖,清晰地阐述着自己的逻辑:“我被你拖过第一场考试,后面的怎么办?如果真的没办法凭自己突破第一场考试,我觉得后面的我也不用参加了。”
她的潜台词很明白:靠别人过关,对于整个考试来说,没有意义。
郭熵崖被她这套逻辑噎得有些烦躁,五指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发丝被揉得凌乱:“你认真的么?”他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当然是认真的。”刘未弦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那万一你在第一场考试中被干掉,被淘汰出局了,”郭熵崖的声音因为焦虑而微微拔高,“我还怎么找你问我母亲的事情?你能不能把你在现实中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一下?”
“当然不行。”刘未弦拒绝得干脆利落。
“为什么?!”郭熵崖几乎要跳脚。
刘未弦的嘴角忽然向上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多少暖意,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天真的坦率,却又暗藏锋芒:“因为我想利用你一下。”
“你说什么?”郭熵崖彻底怔住,怀疑自己幻听了。
刘未弦轻笑一声,那笑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好整以暇地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如同展示一件无形的珍宝:“你呢,想要从我这听一些我知道的你妈妈的事情,”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郭熵崖,“而就我看来,这些事情对你来说,很重要。”
接着,她伸出左手,同样摊开手掌,语气平稳地陈述着另一端的筹码:“而我呢,希望自己尝试一下突破第一场考试。我一个人呢,又很危险,”她微微歪头,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所以呢,你来当我的护卫,保护我,等我通过了以后呢,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如何?”
她双手一上一下,优雅而清晰地模拟着天平摆动的姿态,将这场赤裸裸的交易展现在郭熵崖面前。
“我还以为你……”郭熵崖的声音里充满了愠怒。
“别误会,”刘未弦迅速截断他的话头,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锐利如刀,瞬间驱散了任何关于天真意气的联想,“我想自己闯一闯的唯一理由是我认为这样做才能增加我后面几轮考试成功的几率。”
说到这,刘未弦的目光在郭熵崖脸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那点狡黠的光芒更盛。
“而且,”她声音轻快起来,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调侃,“我不是有一个很厉害的护卫么?”
郭熵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股不愉快直冲脑门。到了这一步,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落入了对方的节奏。一个狠戾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干脆直接撕破脸,从她脑子里把记忆抽出来算了!
但这念头刚升起就被他狠狠摁灭。震旦法律严禁此类行为,而他此刻正站在曦和卫的地盘上,真敢动手无异于自掘坟墓。可就此放弃?放弃那段可能揭开母亲过往的珍贵信息?这念头比违法的冲动更让他无法接受。
【果然是曾经被抓进去关了三年的人……】郭熵崖看着眼前这张未施粉黛却依然清丽动人的脸,心中五味杂陈,【谁说漂亮女人就没脑子的?这心思,简直像打磨过的水晶,漂亮,剔透,但是也真TM硌人。】
“所以,你的决定是什么?”刘未弦仿佛没看到他脸上的阴云,语气轻松得像在问天气。
“明知故问招人厌。”郭熵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声音闷闷的。
刘未弦嘴角的弧度加深,像只成功偷到鸡的狐狸,露出一抹心满意足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容。
她不再多言,利落地转身,迈开步子就向前走去,仿佛笃定他会跟上。
“走吧,”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空旷中显得格外清晰,“我要先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想想究竟怎么才能【跨过边界】。”
可是走了几步,她似乎想起什么,脚步未停,只是随意地反手向后一甩。
一个温润微凉的小物件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精准地落向郭熵崖。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是一枚小巧玲珑、触手生温的玉坠。
“拿着,给你个保险。”刘未弦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平静无波,却让郭熵崖微微一怔。
“如果你陪我到了最后,我也没有通过,或者中途你尽力了我依然出了事离开了考试,”她说到这,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肩线似乎有瞬间的紧绷,但很快又放松下来,声音依旧平稳,“这个程序会释放我所有关于你母亲的记忆。”
她微微侧过脸,声音放低了些,仿佛一句耳语,却又清晰地钻进郭熵崖耳中:“放心,我虽然有点私心,但是……”
她短暂地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轻轻吐出:“我想我还没堕落到一个恶棍的程度。我不会让你白干的。”
这话像一滴温水,悄然滴入郭熵崖心湖那因“利用”二字而凝结的薄冰上。
那股强烈的厌恶感,竟真的被这句话悄悄融化了一角。他捏紧了手中那枚玉坠,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几步追了上去,语气依然带着不满,却少了些尖锐:“这样的话,你就不能说你想雇佣我之类的么?为什么非得说什么‘利用’?让人感觉不好。”
刘未弦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目视前方继续走着。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才飘过来,带着一种近乎坦白的冷静:“因为我也不确定我如果真的诚实的问了,你会不会答应。”
她微微偏头,眼角的余光扫过郭熵崖。
“万一我直接老实的问,而你拒绝的话,”她转回头,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情况说不定会变得更加恶劣也不一定,不是么?”
听到这句话,郭熵崖眉头向上一挑,他心中怅然,这个姑娘说的很可能是对的---如果这姑娘真的老实直接的向他提出要求的话,说不定两人之间的状态真的会变得比现在更加恶劣。
“人哪,就是这样,”刘未弦的话打断了郭熵崖的思绪,渝州姑娘的声音中少了麻辣,多了酸涩,“有的时候不拐弯抹角的相处就不行,明明诚实直接人人称赞,但是实际上带来的麻烦却可能比谎言更多………”
“诚实直接在夸人的时候还是没什么问题的……”郭熵崖一边走一边说。
“怎么可能,有的时候,夸人太直接也会引起怀疑的,有的时候啊,大概就是因为人太复杂了,我们才……….”
刘未弦话没说完,郭熵崖忽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