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计划

提提和罗杰站在码头的顶端,望着湖面和对岸的群山,望着他们去年攀登过的干城章嘉峰。那边,有遮住了布莱凯特家房屋的贝克福德岬角,而在岬角与岛屿之间则是亚马逊号小白帆。接着,就在凝目远望之际,他们开始疑惑起来。谁在驾驶它呢?小白帆在风中哗啦哗啦地拍打着。如果这种情况只出现一次,他们是根本不会多想的。可它在一段航程即将结束时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风中拍打起来。

“不可能是约翰,”罗杰说,“甚至也不可能是苏珊。他们是绝不会让它那样抖动的,而且佩吉也跟约翰一样本领高强呢。”

湖上起风了,小船正一路劈风斩浪而来。一艘大型汽船暂时把它遮住了。后来,它又驶到了岛屿背后。之后它再次现身,朝港湾入口驶去。拉长了的风帆不时地抖动,把码头上两个驾船能手吓呆了。

“有个戴红帽子的,”提提说,“一定是佩吉,但不会是她在掌舵。喂,罗杰,应该是迪克森家姐弟。佩吉在中间的坐板上呢,多萝西正在拉主帆索,迪克正在掌舵。我看到他眼镜上的反光啦。欢呼吧!布莱凯特太太一定也留他们住在家里了。”

“可是他们对行船一窍不通啊。”

“他们在湖区学习过呢。你不记得了吗?多萝西给我们发来过一张明信片呢。”

“咱们招招手吧,”提提说,“他们现在能看见咱们呢。”

佩吉·布莱凯特也朝他们招起手来,迪克和多萝西可忙多了。

“他们的表现还不太差,”罗杰说,“对初学者来说。”

小船很快就靠近了。

他们可以看见多萝西两只手控制着主桅索,随时等待佩吉下达命令。他们看得见迪克一脸的诚恳。他们注意到佩吉向他做了个手势。小船转了个弯,迎着风来到他们脚下停住。罗杰跪在码头上把它拽住。

“干得漂亮!”他说,“喂,你们又有了一只鸽子啦。”

“跳到船上来吧。”佩吉说,“靠上码头等一等,我们得把它派出去送个消息。现在几点钟?”

“我的表坏了,”罗杰说,“它老是坏。”

“七点十四分。”迪克说。

佩吉正在一张纸条上草草写着,她把它卷得紧紧的,把酷似捎给他们的篮子的另一只柳条篮打开,捉出一只鸽子。“快,”她说,“你把急件塞到环下面……橡胶环下面。”

鸽子一只脚戴的是金属环,另一只脚戴的是橡胶环。提提手指发抖,生怕出错而让鸽子觉得不舒服,她把小纸卷儿塞了进去。

“去吧。”佩吉刚说完,鸽子在他们头上转了几圈,又在游艇上方盘旋了一会儿,突然就像射箭一样径直朝着远处的岬角飞去。

“解缆。”佩吉说。不一会儿,他们就离开了码头,在一阵顺风的帮助下,尾随鸽子朝湖上驶去。

“我们是等收到你们的消息之后才动身来接你们的。”多萝西说。

“什么消息?”罗杰说。

“索福克勒斯带来的。”多萝西说。

“这一只叫什么名字呢?”提提说。

“萨福。”佩吉说,“你注意看看我们岬角上的旗杆吧。萨福一到那儿,他们就会把旗子升上去的。”

他们刚刚驶离里约港,罗杰就喊了起来:“升旗啦!”湖那边贝克福德岬角的旗杆上有面旗子正在迎风飘扬,远远看起来是黑颜色的。

“真快呀。”佩吉说。

“就跟电报一样快呢。”罗杰说。

“差不多呢,”迪克说,“在这种短距离的情况下。”

“看见苏珊了……她一溜烟就跑掉了。”

“是奔回营地吧。”佩吉说,“他们正在忙着支帐篷。你知道我们正在花园里面宿营——”

“在花园里?”提提说,口气相当忧伤。

“只是在那里住到你妈妈来到霍利豪威为止。到了那里之后,你们才会登上燕子号,我们不可能八个人都挤到亚马逊号船上的。所以野猫岛就派不上用场了。再说,我妈妈是目前唯一的家长,所以她要我们大家留在近点的地方。她说,她正忙着和裱糊匠、泥水匠打交道,如果宿营在远离住所的地方,她就来不及照看我们了。情况是不可能太糟的,我们将自己做饭。喂,你们知道苏珊在绞肉机上制作了一份生日礼物吗?为的是改进牛肉糜压缩饼呢。”

提提顿时兴奋起来,毕竟才两周时间嘛。

“蒂莫西来了吗?”多萝西问。

“还没呢。”提提说。

“我们去包裹房问过了。”罗杰说。

“但愿咱们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托运的才好。”佩吉说。

“我能试试掌舵吗?”罗杰说。

“行啊!”迪克说。于是在返航期间,提提和罗杰轮流掌舵,纯粹是想证实他们过去的本事并没有被荒废掉。与此同时,佩吉向他们讲起如何逐步训练鸽子增加飞行路程,多萝西则向他们讲起她和迪克在诺福克湖区受训成为一等水手的事。不久,他们就靠近岬角,足以望见黑旗上的白色骷髅头和大腿骨了。

“听着,”提提说,“在我们宿营花园期间是不能玩海盗游戏的,就连打仗游戏也不行呢。还能玩些什么呢?不能再去北极啦——”

“天气太热。”罗杰说。

佩吉看着他们。“黄金。”她说,“迪克是地质学家,南希让他开始阅读弗林特船长所有的矿业书籍,明天我们要到干城章嘉峰中去找石板瓦匠鲍勃谈一谈。他是个老矿工,我妈妈说他知道咱们该去哪里找矿。”

“在干城章嘉峰吗?”提提说。

“带上蜡烛。”多萝西说。

“离题太远啦!”佩吉叫了起来,“我们要到地面上去呀。”

他们在岬角跟前绕了个大弯,不久就朝亚马逊河口驶去。他们把活动龙骨提起,把风帆降下。佩吉脱掉鞋子,跳出甲板,把小船拉向浅滩。她再次爬上船。他们在河床中间划桨而进,两边是高高的芦苇,比平时高出水面许多,因为干旱期间河水少之又少。

“船库在那边!”罗杰大叫起来。

船库上亚马逊号海盗们的那些褪色头盔虽然急需重新油漆,但还是隐约看得见的。船库过去一点就是贝克福德的灰色老屋,由于搁着油漆的梯子和脚手架而显得怪怪的。房子与河流之间的草坪上只有一顶白色帐篷。

“他们到了!”那是约翰的声音。约翰和苏珊当即来到水边迎接他们,不一会儿,南希绕过屋角朝这里奔来。

“你们好。”约翰和苏珊说。

“你们好。”提提和罗杰说。

“鸽子们表现挺好。”约翰说。

“你们箱子的钥匙在哪里?”苏珊说,“我想把你们在营地上需要的东西拿出来。”

学期结束了,它就像被抹掉了一样。真正的生活再次开始了。

“大大的惊喜,不是吗?”南希说,“我叫我妈妈别让你们知道迪克森家姐弟过来了。他们俩现在都是一等水手啦。等罗杰升级了,当你们的妈妈再次来到霍利豪威,你们再次驾起燕子号时,我们每条船上就有两名一等水手了。可是我们首先有许多事情要做呢。佩吉有没有告诉你们?所幸我们有了迪克,他是公司的地质专家——”

“什么公司?”罗杰问。

“矿业。”南希说。

“半小时后开晚饭!”布莱凯特太太在屋里朝这边喊话,“你们到时做好准备呀。今晚的晚餐是在我的营地,不是在你们的营地。改天我会去你们那里吃晚饭的——尝尝苏珊做的碎肉饼。”

“快点!”南希说。

他们刚好来得及看看自己的帐篷,看看营火——它不在草坪上,而在几码外的灌木中间的小块空地上。

“接下来去看鸽房吧。”南希说。

他们奔过草坪,绕过小屋,来到马厩的院子。

“喂,”佩吉说,“又是那个‘扁帽子’。”

一个头戴褐色软毡帽、身穿灰色宽松法兰绒衣服的瘦高个男子正在花园门外犹豫徘徊。他看见他们八人从屋角拥来,就转身朝大路走去。

“这是第二次了。”南希说,“他昨天来过这里,当我们在为迪克森家姐弟搭帐篷时,他在墙外朝里面张望呢。”

“外来宾客以为门和墙就是让他们瞪大眼睛张望的嘛。”佩吉说,“到了,爬梯子的时候别引起太大的骚动。它们就是从那个门飞进来的。”

他们爬上梯子观看鸽房。它有刷着白石灰的窗台——那是让鸽子站立的;还有钢丝转门——那是让鸽子进来并且把它们留住的。南希站在梯子顶上把人类使用的大门打开,并且向他们展示了钢丝网的内门及其后面的大鸽房。荷马、索福克勒斯和萨福正在享用晚餐、喝水,并且还在议论着下午的飞行呢。

“注意啦,你们必须把衣服换掉。”苏珊说。于是他们被驱赶着穿过庭院,来到一幢被拆得奇形怪状的房屋楼上,在一个塞满各种尘封家具的房间里换上野营服装。

“快呀!”南希在门厅催促道。他们又被驱赶着下楼,走进弗林特船长的书房。

弗林特船长的书房门关闭着,它在他们的记忆中好像是屋里唯一的房间。那里有高高的书架、科学器材架、玻璃门的化学品橱和挂在墙壁上的稀罕物件,有标枪、盾牌、圆头棍和一种大鱼的牙床骨。即使在那里,也有人在房基线上施工呢。有人已经把一只包装箱改成类似兔笼的东西。桌上有一本关于南美博物学的大书,它被翻到了犰狳彩色插图页,旁边是一张纸条,上面有细心的迪克关于这种动物的通常尺寸的记录。毫无疑问,这对于为蒂莫西提前制造适宜的睡笼是一种指南。壁炉架上别着一份电报,仿佛是把他要到来的消息通知他的房间一声似的。电报是一周前从伯南布哥发来的,弗林特船长(南希和佩吉的吉姆舅舅)宣布他正在来此地的路上。

此不下蛋之鹅正启程返乡,

请善待蒂莫西,且把我屋交其使用。

——吉姆

“念念看吧,”南希说,“他又失败了。鹅不下蛋是说他无功而返,而他在说起‘不下蛋’时指的是他没有找到金子。他到那儿去就是为了淘金。”

“你知道,”佩吉说,“有能下金蛋的鹅。唉,这一只可没下蛋呢。”

“他反而是待在家里的好,”南希说,“那样,他就会留在船屋里,我们就可以叫他蒙着眼睛走跳板或者做做能够想到的游戏。问题是,他老是心神不定,总想外出找东西。他为什么不在这儿找呢?假如咱们能够找到哪怕是一小块金子,那他就会留在家里,而不是远走他乡。这对咱们毫无帮助,让咱们的假期白白浪费掉……”

空屋子里响起了敲锣的声音。

他们赶忙走进没铺地毯的餐室,在用泥水匠们的木板和架子搭成的桌子上吃晚饭。布莱凯特太太端上大量的羊肉、青豌豆和马铃薯,每个人都饿坏了,因而没怎么说话。布莱凯特太太自始至终说个不停,墙纸啦,粉刷啦,怎样争取在她弟弟回来之前把房屋整修到位啦,她是多么喜欢沃克和卡勒姆家的孩子来做客啦,她是多么希望在布莱基特的百日咳好了以后能够见到沃克太太和布莱基特啦,在卡勒姆先生阅卷结束之后见到卡勒姆夫妇啦。直到晚饭即将结束时,才提到了严肃的话题。“喂,”布莱凯特太太最后说,“你们多会儿开始勘探呢?”

“我们明天就去看石板瓦匠鲍勃。”南希说。

“你们大家在这里,有事只要应声报出自己的名字,就不会遇到多大麻烦。”她说,“我希望他会把足够的东西告诉你们,让你们忙着寻遍整个山谷。”

“真的有金子吗?”罗杰说。

“石板瓦匠鲍勃会对你们说有的。”她说,“自从我是个小女孩起,他就一直在谈金子呢。”

他们出门来到花园宿营时,天色真的已经很晚了。太阳已经落到干城章嘉峰的山腰了,火红的晚霞已经暗淡,然后又被山背后的浅绿光线取代了。带着星光的夜空笼罩了亚马逊河谷、静静的小河以及草坪上的白色帐篷群。灌木丛中的篝火把黑夜衬托得更黑了。他们坐在一起交谈着,彼此在火光中看着对方的脸。随着火焰的蹿起和熄灭,身边的灌木和树干时隐时现。看上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咱们就叫燕子号、亚马逊号和迪克森家矿业公司吧。”南希说。提提突然惊醒了,她知道南希已经谈了好一阵子了,可她并没听到她在说些什么。

“当他得知我们发现了什么的时候,他就再也不会离开了。”南希继续说。

多萝西还没有睡着,这天她坐火车旅行的路程并不太长,她在和提提说着话儿。“这不是挺令人愉快的吗?”她说,“想想他正在回来,而且对这事一无所知。一大失败呀,什么收获都没有,独自回家来了,甚至还提前把他忠实的犰狳托运了。船在北极的黑夜中穿行,弗林特船长正在空荡荡的甲板上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想着失败的遭遇。不料他一到家,金矿恰恰就在他自己的家门口呢。”

提提的目光从营火上移开,想要在黑夜里看看上方某处的山丘轮廓。她不禁打起了哈欠。明天……她的眼睛眨了眨。

灌木缝隙中突然出现了亮光。布莱凯特太太的声音在花园那边响起:“你们所有的人都该睡觉啦。提提和罗杰一定困得快像死猪那样了。”

“好的,妈妈!”南希亮开嗓门回答,“我们明天有好多事要做呢。”她又补充说,“我们明天早上要趁整个地方没被裱画匠和油漆工占据之前就起来。”

“同意。”苏珊说。

她已经把灰烬扒到一起了。手电筒揿亮了。八个探矿者离开营火,朝草坪走去,草坪上的帐篷在黑暗中顿时变得显眼了。每顶帐篷里都点亮了灯,当探矿者使劲钻入睡袋时,帆布上人影乱晃。

不久,那些灯就一一熄灭了。

布莱凯特太太的声音又在草坪上方响起。

“大家都睡下了吧?晚安……睡个好觉吧。”

“晚安。”

提提躺在睡袋里,快活地嗅着青草和帆布的清新气味,她把手伸到帐篷外面感受沾着夜露的小草,它们是如此地接近她啊。

“罗杰,”她悄悄地说,“你能听见吗?”

“能。”罗杰在旁边的帐篷里说。

“昨夜这个时候咱们还在学校里呢。”

“呵,现在不啦。”罗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