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天井的晨雾泛着铁锈色，像被稀释的血水浸透。我跪在青砖地上，指尖抠进砖缝，触到某种黏腻的活物——那东西正顺着指甲缝往皮下钻，在静脉里播种发光的星砂。手机在血泊中自动开机，屏幕裂纹间游动的黑点拼出新消息：【星骸归巢倒计时：07:59:59】。计时器背景是张动态星图，我的心脏被标注成白矮星残骸，心室表面刻满历代典当人的命宫坐标。
“小川......”
母亲的呼唤从地窖方向飘来，声线里混着电磁杂音，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失真。我攥着铁皮盒里的脐带痂起身，鞋底碾碎的瓦砾下渗出蓝莹莹的黏液，在地面凝成黄河故道的支流图。那些“河水”正在逆流，朝着我的影子倒灌。
晒谷场中央的晾衣绳突然绷断。蓝布衫落地时袖管鼓胀，钻出七只透明蜈蚣——它们的每节身体都嵌着微型星盘，关节摩擦时迸出幽蓝火星。我后退两步，后背撞上祠堂残墙，砖缝里“簌簌”掉落钙化的星砂，在掌心烙出北斗七星的灼痕。
手机闪光灯照亮墙皮剥落处。光绪年间的镇水咒下方，新浮现的甲骨文正在渗血：【星骸既醒，需以归巢者为舟】。血珠逆着重力上浮，在空气中组成三幅重叠的星轨投影：七岁溺水那夜的银河、父亲失踪时的猎户座、青铜樽炸裂瞬间的超新星爆发。
“你外婆的星砂只是船票。”三叔公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带着中子星脉冲般的震颤，“真正的船......在鳃里......”
耳后的疤痕突然撕裂。这次涌出的不是孢子或鳞片，而是半凝固的星尘——它们在空中自动排列，组成我七岁换牙期丢失的乳牙形状。每颗“牙齿”内部都蜷缩着更小的星云，核心处闪着契约编号的荧光。
铁皮盒突然发烫。打开时，脐带痂已坍缩成黑洞状的奇点，正将盒内七姑婆的犬齿、外婆的臼齿、母亲的尖齿吞噬重组。视网膜上的星图同步更新：那些星尘正在视神经上刻蚀出新的星座——我的瞳孔变成了一对微型白洞。
地窖木门“吱呀”裂开五指宽的缝。比腐臭味更刺鼻的是臭氧味，仿佛有场雷暴正在地底酝酿。手电光束照见墙角的腌菜缸——第五口缸沿的乾隆通宝正在汽化，铜离子在空气中凝成“午时三刻”的雾状字迹。
挪开霉变的木板，缸底沉着块陨铁。当我的星砂牙齿贴近时，铁块表面突然浮现出父亲潜水表的零件，齿轮自动咬合，表盘化作微型浑天仪开始运转。表链则分解成无数星轨，缠绕着手腕往静脉里钻。
手机突然播放急诊室监控。病床上的我颅骨大开，主刀医生镊子夹着的不是脑组织，而是团正在发生引力坍缩的星云！现实中的我剧烈干呕，吐出的酸水里混着发光的奇点——它们在地面弹跳着，划出银河系悬臂的轨迹。
“第四把钥匙......”当铺老头的声音从陨铁里渗出，带着超新星余晖的嘶嘶响，“......是爱......”
祠堂正梁突然“咔嚓”断裂。我扑向井台躲避，发现梁木断面嵌满牙齿化石——每颗齿芯都封存着星尘，此刻正随我的呼吸频率明灭。晒谷场方向传来黏腻的蠕动声，晾衣绳垂落的蓝布衫突然立起，空袖管里涌出发光的星砂，在空中拼出父亲潜水日志的残页：【归巢者需载星骸，渡忘川】。
老槐树洞里的红胶泥泛着金属光泽。我扒开树根处的苔藓，发现埋着的不是水晶棺，而是艘骨雕小船——船身由历代典当人的牙齿熔铸而成，桅杆则是七根女眷的指骨，帆布用契约残片缝合，正随着星砂气流鼓胀。
“时辰未到......”蓝布衫老太的身影从树干渗出，菜篮里盛着跳动的脉冲星，“......船要经心室血淬火......”
耳后的星砂喷涌加剧。那些微粒在空气中组成记忆场景：外婆将星砂掺入我的药汤时，窗外的银河突然扭曲；母亲在月食夜埋下陨铁时，她的影子长出第三只手臂；七姑婆被拔牙时，她的惨叫在祠堂梁柱间形成回声黑洞......
铁皮盒里的奇点突然爆发引力。盒盖弹开的瞬间，七颗星齿化作流光钻入我的口腔，在牙床上重新生根。视网膜星图显示：那些星尘已顺着脑脊液流向小脑，在松果体位置结出晶体。
地窖方向传来低频震动。我踹开朽烂的木门，发现腌菜缸全部汽化。黑雾中悬浮着几十颗人类牙齿——每颗都像微型行星般自转，齿面刻着不同年代的黄道十二宫图。手机闪光灯照亮雾核：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正在量子退相干，她围裙上的蓝印花变成事件视界，正将我的童年记忆吸入奇点。
晒谷场中央塌陷成克莱因瓶状的漩涡。骨雕小船自动驶向涡眼，船身每块牙齿化石都开始播放记忆全息：外婆用银针刺破我囟门时，针尖滴落的不是血而是星砂；父亲在潭底打捞青铜樽时，他的潜水镜映出船帆座的星云；三叔公的中山装口袋藏着七粒白矮星残骸，正与我的乳牙共振......
“这才是真正的船......”当铺老头的寿衣从漩涡边缘浮现，布料上的人面螺蛳正在啃食星座，“......以星骸为齿，咬穿时空闭环......”
我咬碎自己的臼齿。齿冠里封存的星砂喷涌而出，在漩涡上方形成爱因斯坦环。骨雕小船的桅杆突然暴长，刺入我的左心室。剧痛中，那些星尘顺着冠状动脉流向全身，在每处关节形成星轨轴承。
当第一缕星光照亮祠堂废墟时，我的身体开始量子化。皮肤分解成无数星砂微粒，又在小船周围重组为光帆。视网膜最后的影像里，青铜樽的碎片正在事件视界外重组，樽底铭文变成：【归巢者星骸，永渡忘川】。
手机在彻底汽化前拍下最终画面：潭底清澈见底，那些星砂牙齿铺成银河悬臂，而我的肉身正与骨雕小船一起，驶向青铜樽碎片折射出的、三百年前那个签下血契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