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伢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往对面床上一瞅,顿时愣了神。
只见对面床上那原本脏兮兮的黑提包不见了踪影,他心里“咯噔”一下,紧接着又发现自己放在床头的半瓶酒也没了影儿。
这半瓶酒可是他昨天特意留下来的,想着晚上要是睡不着,还能再咪上两口。
王猛伢正纳闷呢,就听见“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鸭嘴那贼兮兮的脑袋探了进来。
他先是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走进屋,脸上挂着一副讨好的笑容。
只见他从身后的提包里拿出半瓶酒,可不正是王猛伢丢的那瓶嘛。
鸭嘴一边把酒瓶递给王猛伢,一边忙不迭地解释:
“哎呀,兄弟,实在对不住啊!我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就把这酒给装进去了。我这一发现,立马就给你送回来啦。本来我都已经去退房了,结果又有点事儿,还得住一宿。”
王猛伢瞅了瞅鸭嘴,又看了看那瓶酒,没好气地说:
“就半瓶酒,还值得你专门送回来?”
鸭嘴一听,立马正了正脸色,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说道:
“兄弟,这可不是半瓶酒的事儿。东西再小,不是自己的,那也不能乱拿呀。咱做人得讲究个原则,你说是不是?”
王猛伢实在不想跟他多费口舌,可这鸭嘴就跟个话痨似的,嘴巴就没停过,从王猛伢是哪儿人开始问起,几乎都快问到王猛伢三代的事儿了。
而且说着说着,还时不时地探出头去,往走廊里听听,那模样要多神秘有多神秘,搞得王猛伢心里直犯嘀咕,压根儿猜不出他到底在干啥。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有男人的呵斥声,女人的尖叫声,还有不少人凑热闹的起哄声。
鸭嘴一听这动静,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兴奋得就跟中了彩票似的,一拍王猛伢的肩膀,喊道:
“嘿,又一对鸭鸳鸯撞枪上了!兄弟,走,出去喝酒去!”
王猛伢这会儿还满肚子郁闷呢,哪有心情喝酒,摆摆手说:
“喝不动了,你自己去吧。”
鸭嘴却不依不饶,转身跑出去,不一会儿就拎回来一颗羊头,往桌上一放,笑着说:
“你看,你的酒,我的菜,咱俩就在这儿喝,多自在呀!”
王猛伢见这鸭嘴如此热情,虽说心里还是不太待见他,但难得一个陌生人这么热乎,也就坐起来陪着他。
鸭嘴这人酒量并不大,才喝了二两酒,那耳朵就跟被火烧了似的,红得透亮,话也越发多了起来,像个开了闸的水龙头,关都关不住。
他一边往嘴里塞着羊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王猛伢:
“老弟,你一年能挣多少钱呐?不行啊,你得想法子多挣点钱。你瞧瞧现在这个社会,遍地都是钱,就看你会不会捡了。”
说着,鸭嘴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把自己的老底儿都给亮了出来。
王猛伢听了半天,终于听出了他的意思。
敢情这鸭嘴是个线人,专门盯着嫖娼的事儿。
不过他也没那本事去豪华宾馆盯小姐,只能盯着那些三四十岁的妇女。
这些妇女专门在车站附近拉客,要价也不高,谈好价钱后,就在附近的小旅馆开房。
鸭嘴一旦发现,就打电话给公安,公安迅速出击,便能现场抓获。
而公安呢,会按照罚款金额的百分之二十给鸭嘴提成。
就比如说下午,鸭嘴举报了一次,轻轻松松就领到手八百块钱。
本来他都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结果又撞上了一对野鸳鸯。
鸭嘴这会儿酒劲儿上头,得意忘形,舌头都有点打结了,还在那儿说:
“哎呀,今天可真是太走运了!要不是又发现那对野鸳鸯,我就真把你这酒顺手牵羊拿走咯。”
这话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王猛伢。
王猛伢听了,心里一阵无语,没想到这县城里居然还有这种人,忍不住暗自嘀咕:
“真是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我在王汉雄那儿费了半天劲儿,想让他酒后吐真言,结果啥都没问出来。这家伙倒好,我都没怎么问,他就全吐出来了。”
鸭嘴还在那儿滔滔不绝,又给王猛伢传授起“经验”来:
“老弟,我跟你说啊,我俩这就是有缘份。我教给你条经验,你要是领相好的过夜,可千万别心疼钱住这种小店,不然让公安查住,拿不出结婚证就算嫖,到时候罚你个倾家荡产,没商量!”
王猛伢随口应付道:
“这么厉害呀?”
鸭嘴一听,来劲儿了,继续显摆:
“那当然!我再跟你交个实底儿,我举报的大多都是偷情的,就算他们不开房,在家里,只要我知道了,一样报!”
王猛伢听着听着,对鸭嘴的厌恶感简直要从嗓子眼儿冒出来了。
他心里想着,要是这鸭嘴知道自己和徐香香的事儿,恐怕自己被罚得下辈子都翻不了身。
再加上之前在王汉雄那儿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只见他猛地站起身,一拳朝着鸭嘴打过去,嘴里大骂道:
“滚,少他妈烦老子!”
鸭嘴压根儿没想到王猛伢会突然动手,被这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整个人都蒙了。
他的脖子一鼓一鼓的,像是还有好多话想往外蹿,结结巴巴地说:
“你……你醉了吧?我……我可是你的朋友啊!”
王猛伢这会儿气儿还没消呢,继续骂道:
“谁他妈醉了,老子打的就是你!交你这号朋友,下辈子我连头猪也转不了!”
鸭嘴吓得脸色惨白,一边紧张地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一边还嘴硬地说:
“你……你等着,我去派出所告你!”
说完,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逃了。
王猛伢挥舞着拳头,看着鸭嘴落荒而逃的背影,兀自笑了起来。
这一闹,他的酒意倒是全没了。
可笑完之后,他又有点担心起来,毕竟这鸭嘴是线人,和公安套得上关系,万一真去派出所告他,那可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王猛伢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他赶紧退了房,连夜骑着摩托车赶回了宋渡湾。
第二天,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缝,肆意地洒在王猛伢的脸上,像一层轻柔的薄纱。
可王猛伢却浑然不觉,依旧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还时不时发出几声响亮的呼噜声,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突然,一阵急促且有力的“砰砰砰”敲门声,犹如炸雷一般,硬生生地把王猛伢从香甜的睡梦中给拽了出来。
王猛伢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
“谁呀,这么早?还让不让人睡懒觉了。”
他极不情愿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趿拉着鞋,摇摇晃晃地朝着门口走去。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村长站在门口,村长身后还跟着阴沉着脸的吴仁义。
吴仁义的脸拉得老长,就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那表情仿佛能拧出水来。
王猛伢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下意识地以为是草场出了啥大问题。
毕竟他身为护坡员,草场的事儿就是他的本职工作,所以赶忙紧张地问道:
“逮住了?是不是偷草的人被抓住了?”
吴仁义冷冷地看了看村长,眼神里像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村长说:
“你忙吧,我和老王单独谈谈。”
村长一听,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那脚步匆匆的,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似的。
王猛伢听吴仁义这冷冰冰的语气,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就知道事儿肯定不太对劲,感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他暗暗叫苦不迭,心里想着:
“这下可麻烦了,看来得挨一顿训了。”
于是,赶紧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作好了挨训的准备。
只见吴仁义眯着那双小眼睛,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这会儿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可就是从这细缝里,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坚硬目光,就像两把尖锐的刀子,直直地刺向王猛伢。
王猛伢被他这么一盯,心里“突突”直跳,莫名地有点发虚。
毕竟之前吴仁义交代给他的任务,他确实没完成,这会儿就像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底气一下子就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吴仁义才慢悠悠地开口,那声音听起来空空洞洞的,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样:
“听说你在调查王汉雄女人的事儿?”
王猛伢听了,心里猛地吃了一惊,就像被人当头敲了一棒。
他心里想着:
“吴仁义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是王汉雄告诉他的?这家伙,不会这么不地道吧?”
他眼珠子“咕噜咕噜”一转,心里盘算着怎么应付,随即故作镇定地说道:
“我不过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人聊天的时候,无意中提到了,真没往心里去。”
吴仁义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那怒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像一头发怒的公牛,生气地骂道:
“你是个护坡员,你的本职工作是好好安心看草场,你瞎鸡巴跑啥?你咋就对这事儿有这么大兴趣?那女人和你有屁关系!你要是想知道啥,问我好了,别在外面瞎打听,搞得人心惶惶的。”
王猛伢心里虽然对吴仁义的态度很不服气,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但也不敢和吴仁义硬碰硬。
毕竟人家是乡长,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可他又不甘心就这么彻底投降,心里还是有点小倔强。
他心想,吴仁义这么迅速地找上门来,而且反应这么激烈,足以说明他对这事儿非常重视,说不定心里还做贼心虚呢。
于是,王猛伢挤出一丝苦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话里软中带硬地说道:
“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奇怪,江杏梅都死了,按说就是一件普通的事儿,可好多人却好像很怕提起她,搞得神神秘秘的。不就是个死人嘛,还能从土地里钻出来咬人一口不成?”
吴仁义听了,狠狠地瞪了王猛伢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把王猛伢生吞活剥了,没好气地说:
“这有啥奇怪的?说句难听的,这事要是摊在你身上,你愿意别人整天抓着你的伤口不放,翻来覆去地说?将心比心,你也得为别人想想吧。”
王猛伢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
“那倒是。”
心里却在想:
“你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可我咋就觉得没那么简单呢。”
吴仁义接着说:
“这件事乡里已经作了妥善处理,作为死者家属,王汉雄也没有任何异议。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又冒冒失失地提起来,该不会是有别的什么用心吧?我可警告你,别在这儿给我整那些幺蛾子。”
王猛伢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慌了神,赶紧检讨道:
“我就是吃饱了撑的,闲得没事瞎聊,哪有什么别的用心。吴乡长,您可千万别误会啊。”
吴仁义盯着王猛伢看了好一会儿,那眼神就像要把王猛伢看穿似的,看得王猛伢心里直发毛。
过了半晌,吴仁义才缓缓说道:
“老王,我可是代表乡政府跟你谈,你可别做傻事啊。有些事情,不是你该管的,就别瞎操心。”
这话已经算是赤裸裸的警告了,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王猛伢别再插手这事儿。
王猛伢哪敢不听,连忙点头哈腰地保证:
“放心吧,吴乡长,我以后再不多嘴了。您说啥就是啥,我肯定听话。”
表面上,王猛伢对吴仁义那是毕恭毕敬的,就差没把“我很听话”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吴仁义见王猛伢态度还算诚恳,这才冷哼了一声,转身慢慢离开了。
王猛伢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这吴仁义到底在隐瞒什么?为什么这么怕我调查江杏梅的事儿?这里面肯定有猫腻。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
王猛伢虽然嘴上答应了不再多管闲事,但心里却像被猫抓了一样,越发好奇这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一好奇心,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这个看似平静的宋渡湾,还会因为江杏梅的事儿掀起怎样的波澜呢?
这一切就像一片浓重的乌云,正缓缓地朝着王猛伢和宋渡湾压过来,一场暴风雨似乎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