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宫中算计

“无妨。”

年轻帝王背对着她，语气温和。

孟绾一颗心却愈加局促起来，正欲出声告退，不料，自花径上匆匆赶来一个小内监。

“参加陛下，承恩殿淑妃腹痛不止，请陛下过去看看。”

小内监说话时语气微颤，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萧映正在兴头上，自然不愿去什么承恩殿。

就在他要出言推辞之时，却听那人补充道:“陛下，淑妃娘娘月事推迟了七八日，适才太医去诊治，说是娘娘有了喜脉。”

此言一出，孟绾面色一凛。

在这深宫之中，又要降生一个无辜婴儿。

萧映闻言欣喜不已，早已经把什么愧疚抛到九霄云外，当即便下令摆驾承恩殿。

孟绾借机跟在人群后头，悄悄回了西四所。

隔天一早，承恩殿淑妃有孕的消息传遍六宫。

尚服局内，孟绾正检查着冬日给各宫贵人做冬装的料子，不期然听了这么一耳朵。

“这淑妃也是命好，陛下刚登基便有孕，若是一举得男，象征更重，昨夜才诊出喜脉，早前便派人晓谕六宫。”

说闲话的是几个正在绣架上坐着的女史，孟绾捧着册子走近，自然而然接茬。

“为何说淑妃此胎寓意非凡？”

几个女史见孟绾逮到她们说闲话，都吓得从凳子上站起来，一个个心虚地缩在原地。

孟绾示意她们不必紧张。

其中一个胆大的女史便开始发表自己的见解。

“淑妃娘娘这胎算起来是陛下登基后新怀的，这胎一来，朝上就有人奏对，江西水患有所缓解，即便是有心人偏要凑上来讨巧，但也能落个稳固国本的意头，若是一举得男，便是华贵无比的皇子，和如今的太子不相上下。”

孟绾听着只觉乏味，便识趣地走向了一旁。

今日是八月廿五，尚服局上值的人不多，大多数人趁着今日轮休去驻芳园赏菊去了。

孟绾刚选定好今年冬天的衣料，曹司衣便从外头进来，见孟绾正忙，朝着她这边走来。

“在看冬衣料子？”

她走上前，孟绾呈上手中的册子，曹司衣接过看了一眼，着重指了指淑妃那一栏。

“淑妃娘娘怀有身孕，眼下是这宫中最紧要之人，寻常的貂裘虽然也能御寒，但是柔度不够合适，换成更珍贵的狐皮料子罢。”

孟绾听着她的解释，下意识问了一句:“那太子呢？”

曹司衣显然没注意到她这一问的缘由，便答了句:“就按你定下的来。”

交代完，曹司衣便火急火燎走向另一边为淑妃描绘宫衣图案的女史那头。

孟绾默默合上册子，脑中充斥着太子那一栏珍贵裘绒的标注。

午后，凤藻宫来了人，孟绾以为又是她们私下来找自己，正欲寻个空挡去应付，不料来得却是个领事太监，绕过了她，朝着曹司衣而去。

“司衣大人，皇后娘娘口谕，今年冬衣的料子，娘娘要先过目。”

李琨泰朝着曹司衣恭敬行礼后说道，后者微笑应对，遂朝孟绾看过来。

“孟绾，既然皇后娘娘想看，你便送过去一趟吧。”

孟绾不疑有他，当即捧上册子，点了点头。

宫里已经有了冬天的气息，北风刮在脸上刺剌剌的，一路从西四所来的路上，孟绾膝盖上的旧疾被风吹得隐隐作痛。

待她赶到昭阳殿的时候，沈韶宁正在殿内发作。

听到外头通传，回头发现来人是她，便也越发毫无遮掩。

“那个贱人就是趁着本宫有孕之时勾引的陛下，否则她一个小国出身的女子，哪能做到淑妃的位置上。”

唾骂间，一尊赤金镂空青紫方盏应声坠地，碎裂在孟绾跟前。

殿内众人纷纷跪下。

沈韶宁看见孟绾手中捧着册子，沉沉呼出一口浊气，让她呈上来。

孟绾踩着碎裂的杯盏走上前，刚将东西呈上去，额头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灼痛感。

沈韶宁看着淑妃狐裘那一栏，当即合上册子向孟绾砸来。

“你们尚服局的人如今也知道拜高踩低了，知道捧着承恩殿了，孟绾，你别忘了，你的亲生儿子也要过冬，你就给他安排寻常貂皮吗？你究竟是不是他亲娘？”

听着那人的咒骂，孟绾缓缓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内殿。

果然，在刚才她上台阶的间隙，底下人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难怪沈韶宁骂的如此肆无忌惮。

她不过是借着冬衣的由头发泄心中怨气。

孟绾安静跪下，向她解释:狐皮紧缺，曹司衣表示，只能紧着承恩殿，她替小皇子争取过，却没用。

听着她这么回禀，沈韶宁欲再次破口大骂，不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

围绕着她的暴戾忽然烟消云散，沈韶宁勾了勾唇，随即缓慢俯身，伸手搀扶起了此刻跪在她眼前的孟绾。

“妹妹，你如今在尚服局的话语权已经那么重了，都能掌管各宫妃嫔的衣物了？”

孟绾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浑噩地点了点头。

忪怔间，那人忽然俯身，朝着她耳畔贴近过来。

听懂沈韶宁话中暗示的孟绾瞳孔骤然一紧，整个人难以置信地往后退去，枕着碎瓷片就俯首贴地。

“妹妹，你说我的法子如何？”

孟绾一口回绝，谋害皇妃这样的事，她万不敢干。

可沈韶宁却不给她反抗的机会。

“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琮儿想，若郭菘芸那个贱人真的诞下皇子，琮儿的地位必会大不如前，你也不提前为他考量？”

沈韶宁一字一句说得格外讥讽，可明明眼下，她才是太子名义上的母亲。

“娘娘，奴才已经做了太多株连九族的事，不敢再添一条，谋害人命的罪名。”

膝盖处传来阵阵钝痛，孟绾整个人瑟瑟发抖。

眼见她如此不中用，沈韶宁冷笑着摇了摇头，随后走到凤位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既然如此，日后你就再也不要进凤藻宫，再也不要，见小皇子。”

又是这样的威胁，孟绾只觉得可笑、可悲。

用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争宠争名分，看来，沈韶宁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捡起地上掉落的册子，孟绾强撑着膝头起身，朝凤位上之人郑重行礼告退。

甫一走出来，孟绾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便是小皇子突然响起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