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对冯春的辨识方法充满好奇。
明明自己最后是选了更便宜的炸酱面的。
“笨!我报完这一串儿名字,你听到川菜的时候眼睛都亮了。”
这可是冯春前世待人接物最常用的一招,只要列出清单,很快就能分辨出别人的想法。
服务行业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多客户出于种种原因并不会直接给出答案,甚至故意兜圈子,但是细微的东西是骗不了人的。
掌握了这些细节,自然就可以在所有事情中游刃有余。
苏晚晴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只当是自己对于老家的怀念太明显了。
“走吧,峨眉酒家就在二楼,我请客,总行了吧?”
苏晚晴本想拒绝,忽然想到宿舍姐妹花们的谆谆教诲。
男女朋友谈恋爱,往往就是吃饭、约电影,然后是逛公园,偷偷拉手,钻小树林……
她不敢再想,生怕脸红了被冯春发现,只能低头跟在旁边。
峨眉酒家的宫保鸡丁自然是没得挑的水准,歌乐山辣子鸡和麻婆豆腐同样是川菜麻辣鲜香的顶流作品。
两个人,三个菜,四碗米饭,吃得舒爽欢快。
大概是许久没有吃到如此可口的的家乡味道,苏晚晴此时已经忘记了什么矜持羞赧,筷箸飞舞间,原本粉嫩的嘴唇此刻已经变得红艳欲滴。
直到她喝上一口放凉的清茶,才终于满足的长叹一口气。
“巴适……”
等她缓过神,才看到对面冯春一脸笑意的面庞。
她忽然觉得有些丢人,旋即又换成了普通话。
“你笑什么?”
冯春摇摇头,只是问,“你是四川哪里人?”
苏晚晴故意问,“咱们今天吃的什么?”
“所以你家在峨眉山?”
“准确的说,在山里面的一个村里。”
“山里很穷吗?你这么努力攒钱,留着干嘛?”
苏晚晴忽然语塞,她下意识地想回避这个问题,可是看着冯春平静柔和的目光,想想俩人这段时日的种种,终于下定决心。
“山里其实没那么穷,穷的只有我。”
她深吸一口气,“反正……我欠了好多钱,我要一点点的——还清!等都还清了就好了。”
说这话时,她的眼神格外坚定,又透露着几分希望。
冯春点点头,“还差多少?”
苏晚晴顿时没了精气神。
“还有很多……”
“嗨!你啊,心态不够好!”冯春指指自己,“当年我妈治病的时候,家里借了不少钱,我就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怕!”
“那你没还?”
“还了呀!”冯春耸耸肩,“我奶奶拿她的养老钱还的,到最后连身上的家当都卖了。”
苏晚晴闷闷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从饭店出来,冯春去钟表柜台问了问时间,才两点钟。
“还有俩小时,要不去看电影?”
苏晚晴坚决摇头,“太贵,你要看电影,不如去学校大饭厅,只要一毛。”
看冯春不以为然,她又咬咬牙加码,“这次算了吧,到时候学校里……我请你看。”
“那咱们现在干嘛去?”
苏晚晴看看冯春,忽然说道,“要不骑车去看看天安门?”
冯春从善如流,俩人推出车子,一路从西单上了长安街,来来回回看了一遍,才终于回到了钟表店里。
拿着单子取回崭新的眼镜,苏晚晴捧在手里,一脸新奇。
“好轻啊!”
现如今她戴的这副旧眼镜是玻璃镜片,比树脂自然沉重得多,经常在鼻梁上压出印痕,而且多年没有重新调整,度数也不准确了。
“试试!”
冯春催促道。
苏晚晴这次不敢怠慢,生怕冯春再上手操作,赶紧摘下眼镜换了新的。
世界原来如此清晰。
眼前冯春的微笑都感觉比原来好看了。
不对!她好像盯着冯春看了太久。
苏晚晴赶紧别过头去,假装看向面前的小镜子。
等等,镜子里这个戴上细边眼镜,红霞乱飞,六神无主的姑娘,真是自己吗?
她好像重新认识了自己。
可是越看得清楚,她越是有点惶恐。
回去的路上,太阳渐渐西斜,暮色把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
把苏晚晴送到31楼楼下,冯春正打算离去,苏晚晴却一反常态叫住了他。
“怎么?”
望着冯春投来的眼神,苏晚晴咬着嘴唇,犹豫了半天,才吐出一句“早点休息。”
冯春笑笑挥手,转头蹬上自行车。
一直等到自行车消失在了视野里,苏晚晴才转身上楼。
自行车一路骑回四合院,冯春停好了车,发现柳宁、柳志国、关华强、付华几人正坐在庭院里,围坐在一台收音机前面喝茶。
作为如今结婚标准中“三转一响”里的那“一响”,收音机在市民娱乐中的地位不用多赘述,在电视机没有全面普及的年代,它就是唯一的王者。
一台“话匣子”,多少人围坐着听新闻、听评书、听戏曲,就是这个年代除了读书看报之外最大的娱乐。
据冯春所知,面前的这台“牡丹”收音机是关华强家的,不过也不是新货,一样是从信托商店倒来的二手货,不过即便如此,也价格不菲,至少也要六十多块钱。
这台牡丹的941型特点是能收三个波段,中波、短波、调频都不在话下,音质跟国外的好机子没啥差别。金属面板、精准指针,一看就是“高级货”,所以价格自然美丽。
不过此刻听广播的众人显然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随便着天。
冯春一听,怪不得心不在焉,这节目里叽里呱啦,播的是英语教学节目,除了柳宁还竖起耳朵认真听着,其他人根本听不懂一点。
冯春凑过去一脸好奇,“叔,你们听什么呢?”
“嗨!等新闻呢!”
柳志国一脸期盼,“五点半播新闻,今天就应该有全运会的消息了。”
冯春再看看关华强几人,显然大家都是期待柳希在预选赛里能打出好成绩。
不多时,关华强看看手表,“五点半了!”
说罢,他直接把频道调到了930,二套节目的新闻已经开始了。
播音员磁性的声音通过收音机传出来。
“近日,全运会女排预选赛分别在成都、沈阳、南京和郑州四个赛区举行,在比赛中,燕京队的郎萍、柳希等运动员手感火热,在循环赛中表现出色,最终,燕京队以成都赛总成绩第一的身份顺利挺进决赛……”
一桌子的人顿时欢腾地跳了起来,仿佛在现场见证了比赛结果一样开心。
“好!好!好!”
柳志国喜笑颜开,连声叫好,兴奋之余,拍拍闺女柳宁的肩膀。
“你姐要去沪上打决赛了,你到时候要是考了个沪上的大学,说不定还能现场看你姐比赛呢!”
柳宁欢笑的小脸忽然僵住,默默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扭过头来暗暗朝一旁的冯春撇嘴。
冯春也有点无语,柳志国对于大女儿柳希的偏爱简直是不加掩饰。
……
此时此刻,身在成都的燕京队成员们正在庆功宴上跟记者聊着天。
女记者看着表情轻快地在桌边闲聊的柳希和郎萍,赞叹道:“你们俩这几场比赛打得可真漂亮,尤其柳希状态简直神勇啊!几次进攻机会抓得对面根本无力招架。”
“能谈谈最近状态优异的原因吗?”
郎萍闻言笑道,“我主要是因为之前国家队遴选的那段时间训练强度做了调整,主动休息了一段时间,体能比较好吧?
“倒是柳希,自从这次归队比赛,我也觉得跟换了个人似的,上网、劈扣,转移速度特别快,专注度也高,进步特别大。”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柳希。
柳希平静的面庞上微微一笑,“可能是回了趟家吧,压力小了不少。”
嘴上这样解释着,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那天地道里俩人诀别的情景。
以后的路就要靠自己了。
她默默跟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