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在车窗上的声音像某种不祥的预兆。周雨晴盯着手机导航上那个越来越近的红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三天前那封律师函还躺在副驾驶座上，烫金的“栖园“二字在昏暗的车内闪着诡异的光。
“周小姐，根据您祖母周凤芝女士的遗嘱，栖园及其所有附属财产将由您继承...“
周雨晴几乎要笑出声来。继承？那个在她五岁起就拒绝见她的祖母，那个连母亲葬礼都未曾露面的祖母，现在要把一座百年老宅留给她？
导航发出机械的女声：“您已到达目的地，导航结束。“
周雨晴猛地踩下刹车。雨幕中，一座灰暗的三层洋楼突兀地矗立在半山腰上，尖顶刺破阴沉的天空，像一只伸向乌云的手。铁艺大门上的铜牌已经氧化发黑，但“栖园“两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见鬼...“她低声咒骂，却还是熄火下了车。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肩膀。周雨晴裹紧风衣，从包里掏出那把黄铜钥匙——律师随信寄来的“见面礼“。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窜上脊背。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缓缓向内敞开。扑面而来的霉味中混杂着某种甜腻的香气，让周雨晴想起小时候生病时喝的中药。
“有人吗？“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门厅里回荡。
没有回应。周雨晴摸索着墙上的开关，老旧的吊灯闪烁几下，投下昏黄的光。大厅的装潢停留在上个世纪——褪色的波斯地毯，雕花的红木家具，壁炉上方挂着一幅蒙尘的肖像画。画中是一位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眉眼间与周雨晴有七分相似。
“那是你曾祖母，周家第一代女主人。“
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周雨晴惊叫一声转身。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浑浊的眼睛在皱纹间闪着诡异的光。
“老、老张？“周雨晴想起律师提到的守宅人，“您吓到我了。“
老人咧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这宅子吓人的东西多了去了，小姐。“他蹒跚着向前，枯枝般的手指指向楼梯，“您的房间在二楼东侧，西边的厢房别去。“
“为什么？“
老张的笑容消失了：“那地方不干净。“说完，他转身消失在走廊的阴影里，脚步声轻得不像一个老人。
周雨晴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上楼。木制楼梯在她脚下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二楼走廊长得不合常理，两侧的房门都紧闭着，只有尽头那扇门微微敞开——想必就是她的房间。
房间比想象中整洁，四柱床上铺着干净的亚麻床单，梳妆台上摆着一盏煤油灯样式的台灯。周雨晴放下行李，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皮面笔记本。她随手翻开，扉页上用钢笔写着“周凤芝“三个字。
祖母的日记？
窗外雷声轰鸣，周雨晴下意识地望向玻璃。雨幕中，她分明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站在庭院里的老槐树下。她猛地拉上窗帘，心跳如鼓。
一定是眼花了。
晚餐是老张准备的——一碗清汤面和几碟小菜。老人沉默地站在一旁，直到周雨晴放下筷子才开口：“小姐晚上最好别出房间。“
“这宅子到底有什么问题？“周雨晴直视老人的眼睛。
老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周家的女人都活不长。你祖母，你母亲...现在轮到你了。“
周雨晴的血液瞬间凝固：“我母亲是车祸去世的。“
“是吗？“老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收拾碗碟离开了。
回到房间，周雨晴锁上门，翻开祖母的日记。泛黄的纸页上，钢笔字迹已经褪色：
“1947年5月12日。她又来了，站在槐树下望着我的窗口。父亲说那是我的幻觉，可我知道不是。镜子里那个不是我，我知道...“
周雨晴的手指颤抖起来。她抬头看向梳妆台的镜子，突然发现镜中的自己竟然在笑——一个她绝对没有做出的表情。
“啪！“她猛地合上日记本。就在这时，走廊上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门前。
周雨晴屏住呼吸。门把手缓缓转动起来。
“谁？“她声音发抖。
没有回答。门把手停止了转动，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向楼梯方向去的。周雨晴鼓起勇气拉开门，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一阵冷风从西侧厢房的方向吹来。
她鬼使神差地向西走去。尽头的房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但门缝里却透出微弱的蓝光。周雨晴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书页。
“有人吗？“她轻声问。
翻书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指甲刮擦木头的刺耳声音，从门的那头传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周雨晴后退几步，突然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后颈。
她尖叫着转身，走廊尽头一个白影一闪而过。周雨晴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锁上门钻进被窝，浑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她站在槐树下，树根处露出一角白色的东西——像是一只女人的手。
周雨晴猛地惊醒。窗外已经泛白，雨停了。她长舒一口气，却听见楼下传来钢琴声——一段她从未听过却莫名熟悉的旋律。
她蹑手蹑脚地下楼，琴声来自大厅角落那架老式钢琴。琴键自己跳动着，仿佛有无形的手指在演奏。周雨晴走近时，琴声戛然而止，琴凳上多了一本翻开的乐谱，扉页上写着：“给我亲爱的女儿雨晴“。
这是母亲的笔迹。
周雨晴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伸手触碰乐谱，钢琴突然发出刺耳的不和谐音，所有琴键同时下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砸中。
“滚出去！“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大厅里回荡。
周雨晴转身就跑，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小心！“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她。抬头对上一双关切的深褐色眼睛，属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男子。
“你是谁？“周雨晴挣脱开来，警惕地问。
“程默。“男子出示了证件，“市民俗研究所的。我来调查栖园的历史。“他皱眉看着惊魂未定的周雨晴，“你还好吗？脸色很差。“
周雨晴正想回答，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她和程默同时抬头。
“这宅子...“程默的声音低沉下来，“比传说中还要古怪。“
周雨晴突然抓住他的手臂：“带我离开这里，就现在。“
程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他们快步走向大门，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锁上了，那把黄铜钥匙就插在锁孔里，却纹丝不动。
“该死。“程默试了几次，“后门呢？“
周雨晴摇头：“我不知道...“
楼上又传来脚步声，这次是跑动的，从西侧厢房一路奔向东侧，最后停在了周雨晴的房间门口。接着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周雨晴惊恐地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那不可能是我...“她喃喃道，“我就在这里...“
程默的脸色变得苍白：“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他拉着周雨晴向厨房方向跑去，“老宅一般都有仆人通道。“
厨房里，老张背对着他们站在灶台前，锅里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古怪的草药味。
“老张！大门打不开了！“周雨晴喊道。
老人缓缓转身，手里握着一把沾血的剪刀：“小姐不该去西厢房的。“他的眼睛变得血红，“她生气了。“
程默把周雨晴护在身后：“什么西厢房？我们没去过。“
老张诡异地笑了：“你们都会留下来，像她们一样。“他举起剪刀，“周家的女人，一个都逃不掉。“
程默抓起案板上的擀面杖：“跑！“
他们冲出厨房，穿过储藏室，终于找到一扇通往花园的小门。程默用力撞开门，拉着周雨晴冲进晨雾弥漫的花园。
“车！我的车在哪？“周雨晴慌乱地环顾四周。
“这边！“程默指向树丛后的一条小路，“我停在山路上。“
他们刚跑出几步，周雨晴突然停下：“等等...那是什么？“
槐树下，泥土被翻开了，露出一截白骨。周雨晴颤抖着走近，发现那是一只女性的手骨，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和她母亲失踪时戴的一模一样。
“妈妈...“她跪倒在地。
程默蹲下身检查：“这不是新埋的...至少十年以上。“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周雨晴，“你母亲不是死于车祸，对吗？“
周雨晴的眼泪落在白骨上：“警察说她是开车坠崖，但...车找到了，尸体却...“
一阵阴风突然刮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人在低语。程默猛地拉起周雨晴：“我们得走了，现在！“
他们刚转身，老张就出现在花园小径上，剪刀在晨光中闪着寒光。更可怕的是，他身后飘着几个模糊的白影，有男有女，都穿着旧时代的衣服。
“小姐...“老张的声音变成了诡异的双重音调，“留下来陪我们吧...“
程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盐，撒向逼近的鬼影。白影发出刺耳的尖叫，暂时退开了。
“快跑！“
他们拼命向山路跑去，身后传来老张愤怒的吼叫和树木断裂的声音。转过一个弯，程默的黑色吉普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周雨晴回头看了一眼，栖园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三楼的窗口站着一个穿白衣的女人，正朝她挥手告别。
车门关上的瞬间，周雨晴崩溃了：“那到底是什么？我妈妈真的...那些鬼魂...“
程默发动车子，脸色凝重：“栖园是这一带最有名的凶宅。从民国时期开始，周家每一代都会有一个年轻女性离奇死亡。“他看了一眼周雨晴，“通常是在她们25岁生日前夕。“
周雨晴倒吸一口冷气：“我的生日在下个月...“
车子驶离山路时，周雨晴仿佛听见祖母的声音在耳边低语：“回来吧，雨晴...只有你能结束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