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的梦里仿佛有震撼天地的雷鸣声响彻,又像是打开了汽水瓶,无数气泡破裂迸发出尖锐的气音。
常启猛地惊醒过来,感觉像是突然失重下坠,顶着厚厚的黑眼圈睁开了眼睛。
夜深人静,眼前的天花板一片漆黑,从窗帘缝隙有些许外界的灯火照进房间里来,企鹅市多姿多彩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从噩梦中惊醒以后,头疼欲裂的感觉宛如潮水一般涌现,又让常启拧紧了眉头。
尖锐的嗡鸣声似乎是从身边逐渐远去了,但余音仍旧环绕在耳畔久久不散。
平时专注于其他事情的时候,顶多只是觉得这种魔音灌脑一样的“耳鸣”症状有些干扰注意力,不过常启咬咬牙也就挺过来了。
但每当夜深人静陷入安眠,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死死纠缠着常启的怪异现象,才让常启感到再也无法忍受。
未曾有一刻消停的耳鸣宛如不断回荡在耳畔的呢喃声,好像时常有一道神秘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着。
这些天以来,常启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已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先是一些破碎朦胧的画面,仿佛是他亲身经历的过往,又好像是距离他十分遥远的故事。
醒来以后往往会将梦中的景象遗忘,被那令他感到头疼欲裂的尖锐嗡鸣惊醒,仔细聆听感受,又像是某个阴魂不散,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在身边说话,向他发出未知的呼唤。
起初是纷乱嘈杂的噪音,常启听着只感觉脑子都嗡嗡的,躁动不安食欲不振失眠多梦还难以专注精神。
临近考试的日子给自己整这么一出,差点没让他成绩跳楼。
不过听久了稍微有些习惯以后,反而会产生出像是在聆听乐队演奏里低沉的贝斯声似的感觉。
就那个不仔细听感受不到,虽然仔细听也不一定能感受到的烧火棍发出来的声音。
有的时候还会感觉像是管弦乐团里没什么存在感的低音提琴,曲音悠扬,优雅孤独宛如镇魂曲一样沉静地演奏着。
正当常启想把耳鸣的怪声适应成这种旋律,大不了也就当人生多了点背景音乐,但往往此时恼人的耳鸣就会露出爪牙,撕下假面,尖锐的攻击常启的灵魂,折磨常启的精神!
医生听说他被病症折磨的睡不着吃不下,外卖炸鸡汉堡没食欲奶茶小甜水也提不起兴趣喝一口,秃顶带来的丰富从医经验认定常启估摸着是感染了什么病菌或者是哪里出了很严重的炎症,让他先去检查一通看看具体是什么症状。
现在的小孩不吃家里和学校食堂有可能是太难吃,但上面这些全都不吃那指定是有点问题。
奈何到各个科室转了一圈,瞧着报告单却发现常启身体状况一切良好,这年轻帅小伙儿身体倍棒健康长寿除了没穿白袜以外几乎堪称半步大圆满境界的准体育生。
也就是这些天食欲不振吃的比较少,常启都是勉强硬塞点东西下肚,加上似乎有些休息不足,其他半点毛病都没有。
这倒也正常,起码在这种怪现象出现之前,常启还是不熬夜主义,作息规律身体健康,每天要睡足八个小时,睡前喝一杯温牛奶,然后做二十分钟的柔软操,上了床马上熟睡,绝不把疲劳和压力留到第二天。
摸着黑从床头柜上扒拉到了手机,屏幕亮起之后显示出来的时间让常启叹了口气:“才一点多啊。”
往好了想夜还长自己还有得睡,但这些天这么安慰自己的结果就是彻夜难眠,难得有几次浅浅的入睡也很快就被惊醒过来,然后瞪着天花板两眼无神的发一晚上呆。
医院里那个长得看起来有点像青蛙的秃顶医生还建议自己转心理科去看看,既然生理没问题那有问题的多半就是心理了。
这段日子临考确实有不少孩子过来医院检查,指不定是考前焦虑症呢。
只是常启别说什么考前焦虑,前几天总分都出来了,虽然差了几分没能拿下企鹅市的状元,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背后有资本做局,可能是动了谁的蛋糕,但不说名列前茅起码也算是榜上有名。
企鹅市里的大学随便挑,就算是走远点想上月球,以玉兔市那几所地月联邦里名声显赫的大学名校作为目标,也不是没有机会。
真要是考前焦虑症,看了这分数爽的不得升天那也生命体征平稳了,哪还至于像自己现在这样?
噩梦中惊醒以后就是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耳畔总是回荡着隐约的声音,常启这些天都快习惯了,干脆翻了个身摸过手机来刷刷视频。
只是在那若有若无,嗡鸣不断的耳鸣声环绕中,常启感觉脑袋又在隐隐作痛,就连刷视频都是眼神涣散的,指尖机械性的在屏幕上划拉,上边显示出什么都没细看。
随手把屏幕上新出的手游广告推送给划去,常启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多亏早就考完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挺空的,不然可真是折腾。
但就算时间空下来了常启也没有了以前那种轻松自在玩闹的心情,新出的手游都没心思在意,满脑子只想着到了白天再换个靠谱的大医院检查检查自己身上的状况。
“老妈给的生活费……还有不少,出分的那天趁着通讯时间发了祝贺又打了点过来,去医院检查开药也绰绰有余了。”
略显空荡的家中只有常启一个人,家人常年在外出差,常启只能从视频通话里看见彼此的身影。
地月联邦这些年对月球的开发规划进入了新的阶段,虽然常启不太懂地月联邦的发展策略,但起码知道老妈就是趁此机会登上月球的一员。
常启晃荡着脑袋,好像这种行为会让头疼欲裂的感觉稍微减轻一点似的。虽然晃荡一会儿好像还把那点混杂在痛苦难忍之中为数不多的困意都给甩出了脑袋。
按理来说常启经历这段时间的摧残早该睡眠不足了,只是人越困人就越精神,常启恨不得一枕头把自己敲晕然后用被子封印起来。
随手点开了一个助眠的白噪音,手机的屏幕上显示出了一块不断运转的怀表,机轴转动、齿轮嵌合、指针跃向下一个刻度的些许声音就从手机里传来,缓缓回荡在常启耳边。
这类白噪音有不同的音源素材,雨声、风声、书页等等,临考时的同学们有压力过大难以入眠之类的状况,有的人就会听着这些缓缓入睡。
虽然对于常启而言,这玩意的作用不能说是聊胜于无起码也是意义不大,但至少听着能稍微分散些注意力也是好的。
继续被这古怪的耳鸣症状纠缠下去,常启可真得要疯了。
胡思乱想的发散精力,尽量把注意力放在耳鸣之外的事情上,常启一边听着怀表结构运转时发出的韵律声,一边回想起了略有些久远的模糊记忆。
在常启还小的时候,每逢学校寒暑假,大人要上班没法照顾孩子,他就会到企鹅市外偏远的老家里待上一段时间,让农村里的老人带着。
偏远的山村还保留了以前年代的一些习俗,常启还在老家里看见有一位听说很灵验的神婆,能为人驱邪去晦气,还有卜算吉凶之能。
说好听点跟传统习俗勉强能蹭上些,不给面子那就是纯纯的封建糟粕了。
虽说细数下来所谓的驱邪祛秽卜算吉凶,其实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最多也就是“预言”一下谁家老头老婆子接下来要当心遭了灾,还有神婆收了钱作法会给村里老人缓解缓解病痛,按说法是暂时的去除邪气。
而大事上从未有见过什么神异的地方,神婆最大的场面是在节日的时候“开坛作法”然后村里的老人们各家分了点烤猪。
至少常启就见村里一些赌马的老头私底下问过神婆,但那神婆神神叨叨的就是没直接明说过下一注应该买什么能中。
以前常启自然是不会主动接触这些,只不过很多事情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
常启依稀还记得那个神婆张牙舞爪时的模样,咋咋呼呼神神叨叨的说着常启有什么前世作孽霉运缠身之类的傻逼话。
具体的言论常启已经不太清楚了,但大概的意思常启倒是很清楚。
不外乎是什么,这是前世纠缠下来的孽缘,要作法,得驱邪,让神灵保佑,不然孽缘纠缠越来越深,这娃儿成年之后必有一劫之类的意思。
明明都是些听上去就一眼假的东西,但村里的老人却对这种言论十分信服,甚至开始忙走筹备。
常启当时就和村里的其他小孩一起被老人们看着,等待神婆作法,为他们求得神灵庇护。
只不过一群老人孩子法事没等来,等来的却是降魔局专车的警笛声,从那还不怎么通路的村口响起。
神婆听见警笛声就顿时没了那份气定神闲,借口慌忙转身离去之后还被常启指出了方向。
没过一会儿就看见神婆慌不择路也没能逃走,之前颐指气使指挥着老人将一群孩子关起来等待作法的风采被降魔局叔叔拷起来就老实了,全然不见平时在村里那副神气的模样。
后面的事情在常启略显模糊的印象里,只有一个很简单的结局,降魔局的侦查员问询过一圈以后,把像是蔫了的茄子一样的神婆带上了村口的车。
那个神婆也是个老惯犯了,每隔几年都会转移位置流窜作案,专门在一些尚未开发远离市区的山村里行骗,许多老人的防诈骗意识浅薄,还真让她捞了不少钱。
地月联邦正在策划围绕月球和玉兔市作为中心的宏大开发计划,关于“太阴”“月亮”在神秘学领域的重要性,很多神秘学方面的组织集团都在趁此机会活跃起来,宣扬灵能的学说,但更多的是在其中浑水摸鱼的存在。
山村里的老神婆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神婆后面是什么下场已经不值得去在意了,不过让常启仍有印象的,也就是当时神婆怨毒的盯着自己,嘴里喃喃自语着像是在诅咒常启孽运缠身,活不过十八。
原本只是小时候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那骗子神婆被关押带走,诈骗来的钱都被追回了,村里人好像还给降魔局送了个锦旗,这么多年过去,常启早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十万八千里。
只是现在听着怀表缓缓运转,仿佛时间流逝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具象的呈现于耳中的声音,却让常启发散的思绪不知为何重新将过往的景象呈现于脑海。
恍惚之间,常启的意识像是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渊之下,经过这些天的折磨,常启的精神早已疲惫不堪,好像将要沉沉的睡着。
只是在意识快要陷入模糊的时候,那不断回荡在耳边的嗡鸣却又变得尖锐起来,嘶鸣啸叫,仿佛有人将滚烫的铁水沿着耳朵灌入脑内,好像刀劈斧凿一样将长钉刺入耳朵!
常启在床上蜷缩起身子,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密布的冷汗早就沿着不断颤抖的下颌线条滑落打湿了枕头。
每当这种感受传来,就是症状发作最为剧烈的时候。
常启在意识模糊中,隐隐有种耳畔回响的嗡鸣逐渐变得清晰似的错觉。
仔细聆听,专注感受,仿佛伸出手就能够触及到那份不断折磨自己的异样。
尖锐的嗡鸣霎时间变得清晰,仿佛有某个人念诵着神秘的咒语。
那一道声音被常启捕捉“——啮合宿命的黑铁天平,透支命运轨迹。”
“虚渊回响签署的按揭协议,未战之力、未思之智、未燃之魂,九十九重锈蚀契约灼烧命轮,时茧暴走无以约束,饮鸩止渴徒劳悲鸣奏响!”
声音抑扬顿挫,像是庄严肃穆的颂唱圣歌,又像是垂死之人倾尽最后一丝气力的呓语。
无数道回声同时响彻于常启的脑海当中,常启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从他的口中发出与那些回响完全一致的声音:
“——「永劫涡轮·未来嵌合」!”
混乱瞬间平息,痛苦好像风吹般散去,常启顿时觉得浑身一轻,仿佛霎时间迎来重获新生般的待遇。
只是当常启看着周遭那既陌生又熟悉的环境,感受着和自己原本的房间里截然不同的世界,不由得陷入沉思。
“真的重获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