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儿放心,娘亲可是打不倒的小强。”黎妃垂眸抚过女儿发梢,眉眼间漾起温软笑意,“有我的小甜心陪着,天大的事儿都能扛过去。”
“梨儿会一直守着娘亲!”小梨梨攥紧她的袖口,杏眼亮晶晶的,像盛着两汪清泉。
黎妃正要俯身拥抱女儿,廊下阴影里忽然转出个灰衣嬷嬷。对方佝偻着腰背福了福身,尖细嗓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意味:“黎妃娘娘,皇后娘娘有请。”
黎妃指尖猛地蜷起,袖中指甲掐进掌心。皇后?黄鼠狼给鸡拜年——梨儿生辰宴上那场闹剧,分明是慕容氏在背后捣鬼。如今召她,是试探禁足后的虚实,还是嫌梨儿风头压过了三公主?
“本宫身子不适,又刚冲撞了陛下。”她慢条斯理地抚平鬓边碎发,眼尾掠过一抹冷光,“皇上命我即刻回宫。嬷嬷若执意阻拦,耽误了时辰,这罪名……你担得起?”
灰衣嬷嬷赔着笑,眼角皱纹挤成核桃:“娘娘折煞老奴了,老奴也是奉命……”
“妹妹这是何意?”鎏金屏风后转出华服女子,步摇上的东珠晃得人眼晕。慕容氏轻咳两声掩住唇角,柔声道,“不过是请妹妹去鸾凤宫叙旧,怎倒像是本宫在为难你了?”
黎妃垂首行大礼,袖中指甲已掐出月牙:“皇后娘娘言重了。”
小梨梨亦跟着福身,奶声奶气:“皇后娘娘安。”
慕容氏盯着七公主粉雕玉琢的小脸,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鸷,面上却笑得温婉:“瞧瞧,到底是黎妃妹妹教导有方,七公主这礼数挑不出半分错处……”
“娘娘谬赞。”黎妃垂眸浅笑,眼睫掩住翻涌的恨意,声音甜得发腻,“洛音公主才是陛下心头宝,梨儿哪及得上万一?”她不着痕迹地将女儿往身后护了护,掌心的薄汗渐渐洇湿了裙摆。
慕容宛攥着绢帕的指尖泛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蠢货!她在心底暗骂,那些给七公主下套的丫鬟成事不足,如今只能动用暗卫。若不是忌惮陛下厌恶后宫争斗,她早——!
“妹妹这话说的,都是陛下的骨肉,何必分高下?”她假笑着掩唇,余光瞥见嬷嬷连连使眼色,袖口被人暗中扯了扯。
“娘娘放心,暗卫做事必定滴水不漏。”嬷嬷压低声音在她耳畔低语。
慕容宛深吸一口气,强扯出一抹笑:“瞧我这急性子,倒忘了妹妹刚受责罚……”她故意拖长尾音,眼尾挑起得意的弧度,“妹妹还是多花心思反省,莫要再触了圣怒。”
“人在做,天在看!”黎妃突然抬眼,素来温婉的面容染上戾气,“当年我娘不过是你身边洗脚婢,被我爹赎身后,你还要赶尽杀绝!”她攥紧拳头,掌心渗出丝丝血痕,“若不是爹娘情深,我娘早被你这毒妇害死了!”
小梨梨吓得躲进娘亲裙摆,怯生生拽着衣料。慕容宛脸色骤变,转瞬又恢复端庄:“妹妹莫不是禁足禁糊涂了?”她转身便走,珠翠相撞叮当作响,“今日便不与你计较,好自为之吧。”
而此时,远在祈国寺的太后,正虔诚地为寒渊国烧香祈福。这位厌恶宫斗的太后,常年在此为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家国永安虔诚祝祷。
黎妃的身子剧烈颤抖,指尖死死攥住裙摆。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却要在仇人面前强颜欢笑……
“娘亲别怕!”梨梨踮起脚尖环住她的腰,发间银铃叮咚作响,“梨儿长大了,以后换我保护您!外祖母一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黎妃眼眶泛红,将女儿搂进怀里。梨梨晃了晃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快回康情宫!再不走,肘肘就凉啦!”
转角处,一抹月白色身影踏着碎步而来。三公主苏洛音将马鞭别在腰间,墨发高束,额前碎发被风吹得凌乱。她身姿挺拔如青松,眉眼间却藏着复杂神色——那日生辰宴,她本与梨梨约好同游,却被母后派来的暗卫打晕关禁闭。待她逃脱后调查才惊觉,丫鬟投毒、灭口之事,竟都与母后和黎妃的杀母之仇有关。
“参见黎妃娘娘。”苏洛音抱拳行礼,声音清亮却带着沙哑。
梨梨眼睛一亮,蹦跳着扑过去:“三姐姐!娘亲做的酱肘肘可香了,一起吃嘛!”
苏洛音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发顶,苦笑摇头:“马术比赛在即,这次我必须赢。”她抬眼望向黎妃,单膝跪地:“娘娘,我代母亲赔罪。当年她鬼迷心窍,害了您的母亲……”喉结滚动,她攥紧拳,“若不是被关起来,我定不会让那些事发生。若您要罚,就罚我吧!”
鸾凤宫内,鎏金香炉青烟袅袅。皇后慕容氏猛地将茶盏砸向地面,艳丽护甲在红木桌上划出刺耳声响:“废物!这点事都办不好!”她扯散珠翠,青丝凌乱,“苏洛音这个吃里扒外的!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她?为了慕容家的荣耀!”
暗卫跪地颤声道:“公主说,您一路走来如履薄冰……当年您单枪匹马救陛下,可也不该……”
“住口!”皇后抄起妆奁砸去,鎏金镜面炸裂,“那时她知道太多……”她跌坐在软垫上,望着窗外竹影,声音突然颤抖,“洛音怎么就不懂,我都是为了保住慕容家最后的血脉……”
暮色渐浓,鸾凤宫宫灯亮起。皇后对着铜镜重新挽起发髻,指尖抚过鬓边素银簪——那是她与黎妃之母年少时互换的信物。“慕容家满门忠烈,不该再有人因这后宫脏事丢命。”她对着镜中自己低语,烛火摇曳间,恍惚又看见荷塘边两个少女的身影,只是如今,只剩她一人守着这孤冷凤座。
她唤来宫人:“备些药材送去康情宫,再给七公主添几匣子新衣裳……”纱帘被晚风掀起,惊起檐下夜枭,宫墙内外,皆是说不尽的恩怨与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