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

  • 大雨滂沱
  • 锤子
  • 7570字
  • 2025-06-19 16:17:30

夏末多雨,雷光厂附近的空气格外沉闷。乌云密布,大雨滂沱。敲打着雷光厂外那片昏暗的街道,雨水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砸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气息。厂区里的灯光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黯淡。

一个雷声轰鸣,雨水像是恶意的使者,倾泻在张峰山的身上。张峰山拖着沉重的脚步,跌跌撞撞地穿过厂区,心中的愤怒和痛苦交织成了一股无名火。他刚从单位的聚会中离开,喝了不少酒,心情沉闷,脚步虚浮。酒桌上同事言语中的讥讽还未退散,越是想逃避,越清晰。

脑海翻滚的,还有家中那位总是冷漠对他的妻子。徐依澜的单身宿舍,已成了他闭眼都能找到的地方。在徐依澜身边,他总能找到一丝慰藉。今天不同,即便关于徐依澜的流言总是被添油加醋不断灌进他的耳朵,但这里面,一个名字戳中了他。

宿舍的门没锁,张峰山直接推门而入,门“哐”的一声撞在墙上,“徐依澜!”他粗重地叫了一声,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滴下来,声音随着酒精的催化,带上了几分不安和焦躁。

徐依澜正在床沿坐着,脸上略带疲惫,听到张峰山的声音,眼神里闪过一丝厌倦,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她并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冷冷地看着门口那摇摇晃晃的男人。

张峰山没有理会她的冷淡,径直走到她面前,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盯着她的脸,带着怒意问:“是不是真的?”

徐依澜听到这话,眉头紧皱,深吸了一口气:“你喝醉了,回去吧。”徐依澜的声音平静,但带着一丝不耐烦。她显得冷漠,最近一段时间,张峰山总是这样,不喝酒的时候是一个样子,喝完酒,又是另外一个样子。

张峰山却仿佛听不见,目光阴沉下来,心中的疑虑与嫉妒早已在厂里那些流言蜚语中发酵。酒,是唯一能让他不安的内心释放的东西。“你到底还把我当不当回事?”

徐依澜嗤笑一声,眼中露出一丝讥讽:“你把我当回事?”

“别给我来这一套!”张峰山猛地走上前,眼睛里充满了怀疑与焦虑,狠狠说道“彭小春。”

听到这个名字,徐依澜反而松了一口气,“呵,我在你眼里什么男人都行?对,就是彭小春,我就是什么男人都行,不然也不会看上你。”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一根导火线,张峰山脸上划过一丝愠怒,猛地掐住徐依澜脖子

徐依澜嗓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强忍着说:“你以为你能抓住我吗?”

这话戳中了张峰山的痛处,他整个人一怔,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确实从未抓住过她。他们有过恋人般的承诺,可这半真半假的承诺让他们心知肚明,徐依澜不过是他在生活中寻找的一丝逃避,一段看似热烈实则短暂的感情。

可他,确实想抓住点什么。

“放开。”见张峰山手松,徐依澜口中挤出两个字。

张峰山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眼中的愤怒逐渐被无助取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回站到原地,像是个被击垮的木偶。

“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许久,张峰山说。

“以后别来找我了。”徐依澜见他沉默,知道这场争吵已经无解。

张峰山没有离开,他忽然走上前,抓住徐依澜的手臂,试图强行亲近她。徐依澜用力挣脱开来,推开了他。张峰山震怒,再次上前,一把把徐依澜推倒在床上,全身压了上去。

徐依澜躲闪着张峰山的脸,“你离婚。”

空气瞬间凝固,本来双眼充血,胸口剧烈起伏的张峰山脸色微微变了,她没有料到徐依澜会提到这三个字。

徐依澜借机一把把他推开,张峰山借势站起来,他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

徐依澜起身,转身向门口走去。“回去吧。回家。”徐依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坚硬如钢的张峰山突然软了下来,身体靠在墙上向下蜷缩,他的自尊心和懦弱交织在一起,顿时让他更加沮丧。

徐依澜看着张峰山的脸,眼中满是厌倦和无奈。她走到窗边,手指轻轻拂过窗台上的水珠。她知道,张峰山根本不会离婚,因为他根本没有勇气和力量去面对离婚后的生活。他是那种被生活压垮了的人,靠着一段失败的婚姻维持自己可怜的尊严。

“你不离婚,我也无所谓,”徐依澜轻声道,眼神中透出一种决绝的冷漠,“但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质问我的话,别让我以后再听到。”

这句话像是一把钝刀,戳在张峰山心上。看着徐依澜的背影,心中的痛苦和失望涌上心头。

他站起来摔门而去,雨夜的寒风打在他脸上,门外的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将一切都淹没在雨声中。

他走进雨夜,任由寒冷和雨水将自己淹没。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攥紧。那时的他,只想要逃离妻子湖冰兰的淡漠,逃进徐依澜的怀抱。但徐依澜的拒绝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淋得透心凉。

张峰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工厂的另一边。大雨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根本看不清路,也不在意自己的脚步带他去哪儿。突然间,他脚下一滑,身体失去平衡。他马上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允许他思考,“扑通”一声,池水翻涌着,瞬间吞没了他的身体,像是在吞噬他的命运一样。

这样的池子厂子里大大小小有十几个,有些已经不再使用,年久失修且缺乏保护设施,有些池子周边已长满杂草。平时没人会在意,这种相安无事和池中装的液体有莫大的关系——硫酸。

那一瞬间,痛苦让他的思维短暂地麻痹。他挣扎着,但一切都是徒劳,命运的齿轮在此刻悄然转动。

他想要呼救,雨声淹没了一切。他感受到身体火一样的灼热,痛苦让他无力发出任何声音。

01

雷光厂,这座曾经引以为傲的西北工业巨兽,1994年已进入了它的暮年。三十年前,它的成立给这片荒凉的土地带来了生机与希望,矗立着的厂房和高耸的烟囱象征着国家的力量与辉煌。工厂的全名是“西北雷光特种能源厂”,但当地人更喜欢称它为“雷光厂”,这个名字不仅因为它生产的雷管,也因为它曾经耀眼如雷鸣般照亮了整个地区。

距离城镇东30公里外的雷光厂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小城。以雷光厂为中心,厂区四周建起了居民区、医院、学校,仿佛自成一体。但在这座如同封闭的城市中,雷光厂不仅生产雷管,还象征着整个小城的生计。数以万计的工人依靠这座厂子谋生。这座小城因地处城市东郊,渐渐被人称为“东城”。

早晨的厂区沉浸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中。工厂大门口那块红色的厂牌已经斑驳脱色,钢制的支架锈迹斑斑,仿佛随时都会坍塌。来往的工人们穿着老旧的深蓝色工服,工服上的厂徽早已看不清楚,每个人的脚步都显得沉重而机械。人们低着头,像是习惯了被命运压弯了脊背,不再期望奇迹出现。

徐依澜像往常一样出门,从二层小楼下来,蹬上一辆自行车。这座二层小楼是厂里的单身宿舍,一排排整齐排列。像这样的宿舍,厂里还有三处。徐依澜住的这处是厂里最先修建的,和厂区最为接近,厂里用一道门,隔开了厂区和生活区。最后索性用一道更大的围墙把两者圈在一起,加开了大门。这座大门因为在厂区东边,被叫做东门。东门外因为有密集的家属区,相比其他地方更为繁华。

徐依澜骑着车很快汇入人流,厂区的中心是几排老旧的厂房,厚重的水泥墙面被风沙侵蚀,“安全生产,严禁烟火”几个大字已经褪色。徐依澜将车在车棚锁好,走进厂房,机器的轰鸣声刺耳地划破空气,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的味道和一些难以察觉的化学气息。那些机器大多是二十多年前安装的,工人们在机器面前如同幽灵一般,麻木地重复着相同的操作。组装、检查、包装,一切动作都像是早已刻在了骨子里的习惯。

尽管工厂内的生产活动还在继续,生活的节奏却已明显放缓。工资发不下来,物价却节节攀升,工人们每个月的工资单成为他们生活的晴雨表,但这个表已经许久不再显示“晴天”。下岗潮的影子笼罩在厂区的每一个角落,工人们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被列入名单的人。这些工人早已习惯了在喧闹的车间内不受干扰地聊天,话题总是绕不过那份让人胆战心惊的名单。

“老刘,下岗通知还没出来吧?”一名工人走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还没呢,估计这周就差不多了。”老刘叹了口气,“听说这次要裁掉一半人,咱们这些老工人还能不能留得住都难说。”

“唉,咱们厂子也是没救了。”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干一天不如歇三天。”

“听说最近外面的活儿也不好找啊。”一旁的工人低声说道。

老刘低声应了一句:“是啊,外面乱得很,厂里还拖着工资,说不定我们下次发工资就是最后一回了。”

徐依澜走过他们,径直朝组装区走去。

她刚把包放在旁边的大桌子上,王姐走过来,“听说没,厂里来新人了?”

“不是都在裁人吗,怎么还来新人?”徐依澜拿出水杯,王姐的话压根儿没入脑子。

“咱也不懂,反正我都想好了,要是这批名单里有我,我就开个店。”

02

质检科的门被推开,众人眼光聚齐。主任拍拍手,示意大家把手头工作停一停,“这是新来的大学生,张峰山。”李主任大声向大家介绍道,“以后他就在你们质检了,你们也多带带他。”

所谓的“你们。”也不过四个人,一个科长,仨科员。加上张峰山,也就五个人。

大家都打量这个新来的大学生,眼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楞什么呢?老杨,你带个头。”主任朝向角落的一位中年男人。那男人五十来岁,带着一副瓶底厚的眼镜,脸上有深深的皱纹,一副老实人模样。

“噢,”老杨突然反应,“大家鼓掌。”

在老杨带头下,屋子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主任并不介意,对张峰山介绍,“杨工,质检的老人了。”张峰山紧接着对着杨工弯腰点点头。

主任拍拍张峰山肩膀,“行,大学生,那就好好干,质检工作马虎不得。”然后对着杨工,“交给你了,老杨。”说完转身就走,恨不得马上离开。

“诶。”杨工答应着从角落追着要走的主任过来,路过张峰山的时候礼貌地笑了一下。他几乎是把主任推出门外,顺手把门一带,把自己和主任关在门外。

“干嘛?”

杨工悄声说:“主任,不说减员增效吗,怎么还来人?”

主任甩开他的手,“减员增效不假,人员也要优化,有走的,就有来的。”

“那不走不就完了嘛。”

主任看了杨工一眼,欲言又止,“赶紧回去。”

车间里,徐依澜正熟练地组装雷管,她来这座厂子已经三年了,重复这项工作也已经三年,本来觉得天经地义,可是最近半年来,下岗闹得人心惶惶,她也有了一丝厌倦。

组装好的雷管是温热的,徐依澜的动作娴熟而机械,双手敏捷地将雷光装进装满稻草的火工箱,盖上盖子。走出车间,将火工箱固定在门口的自行车后座上。骑上自行车穿过车间,驶向质检科。

厂里的规定严格,中途不能停车,雷管的送检流程一向规范谨慎。

“今天挺早啊。”徐依澜推开质检科门,沙发上看报的杨工客气。

“啊,车间那边今天干得快,送过来早点儿。”一个清脆的女声吸引张峰山转头,第一次看到了徐依澜。

离门口最近的沈亮接过箱子。“那是澜姐想咱们了。”另一旁的郭三此话一出,和沈亮以及更年轻的白念相互看了一眼,彼此间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调侃和默契。

徐依澜看都不看他们,抬手将头上的工帽摘下来,盘在头上的马尾自然垂落,假装埋怨道:“我还真没空想你们。要是我真惦记你们,还不得被嫂子们骂死。”

郭三听罢哈哈大笑,跟其他人对视了一眼,笑意中带着点说不出的暧昧。白念倒是呆呆地说:“澜姐,我单身。”

徐依澜喜欢到质检科送样品,工厂的日子单调无味,靠着这些调侃和笑闹维持着那点微薄的娱乐与快活。她知道,郭三他们的调笑没什么恶意,比起车间,她更喜欢这里,在那个充满火药味与机械轰鸣的地方,她与周围的人保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种关系像车间的空气一样,浑浊,却时刻在流动。

徐依澜刚想回嘴,她的眼神从白念身上扫过,却在不经意间停留在了张峰山的脸上。青涩、呆滞,让她觉得有几分可爱。

张峰山感到她的目光,稍稍有些局促,但很快调整了情绪。他向徐依澜点了点头,试图表现得自然一些。徐依澜则略微一笑,“新来的?”

“嗯……”张峰山下意识地站在一旁,默默观察着这位女人。她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脸庞白嫩整洁,虽然带着些许疲倦,但眼神中透着一丝狐媚。她进门卸箱动作利落,与不时浮现的笑容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韵律。

郭三一把拉过张峰山,“澜姐,咱们几位都有家有室的不方便,他可是纯纯的纯男,你给咱听个响?”

所谓的“听响”是这里人常开的玩笑,意思是亲一口。徐依澜看着有些局促的张峰山,刚刚往前探了探身子,就听到一声“嘭”。脚下一阵晃动,众人大惊,齐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隔着玻璃,一朵白色的蘑菇云升起。

“四车间。”

一阵掌声响起。

工厂的礼堂坐满了人,主席台上,坐着厂长各类领导,领导头顶的横幅上“雷光厂安全生产大会”让人对前段时间发生的一次小型爆炸事故心有余悸。

台上,厂长周成生正拿着麦克风,扫视着台下的工人们。几名车间主任站在一旁,不时低声交谈。

厂长咳嗽了一声,会议正式开始。

“大家静一下,静一下。”他的声音在麦克风里显得有些沙哑,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天,我们召开这个安全生产大会,主要是因为前段时间,四车间发生的一起爆炸事故……

徐依澜坐在靠前的位置,身边都是熟悉的工友,但她的注意力显然不在会议上,而是时不时瞥向台下一侧站着的新面孔——那些新来的大学生。张峰山正在其中,站得笔直。

“安全大于一切,责任重于泰山,我们都知道,我们是什么性质的一个单位,安全生产工作的面有多广,点有多多……”

“谁出的事找谁去呗。”徐依澜一旁的王姐不屑。

“从这次事故看上去,岗位优化刻不容缓,所以,请允许我大家介绍一下几位新人……”

厂长随即一个眼色,旁边的人朝身后挥了挥手,几名年轻的大学生走上了台。台下开始有了低声的议论,几名年长的工人甚至轻声嘀咕了几句:“不是说厂里要下岗,怎么还招新人?”

徐依澜也听到了这些话,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的目光停留在张峰山身上,那个刚来的大学生,看上去有些拘谨,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尽力表现得得体。

“这几位是我们厂新来的大学生。”厂长接着说,“为了未来的安全生产,我们必须培养新一代的技术骨干。”

台下有人不满地嘟囔:“培养?咱们老工人还没培养好呢,就想着新人了?”

厂长显然听到了这些抱怨,他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大家也别急,现在是变革的年代,雷光厂的未来得靠技术和创新。这几位大学生将是我们新的血液。”

“那意思咱不是大学生都得下岗呗。”人群里有人抱怨。

张峰山站在队伍的最后,似乎对这种场面不太适应。他悄悄扫了一眼台下的人群,突然看到了徐依澜。徐依澜正笑着,眼睛微微眯起。

张峰山脸上微微一热,赶紧低下了头。

雷光厂外的小巷,是工人们下班后的主要聚集地。小巷两边挤满了各种摊位,卖衣服的、卖小吃的、甚至有工人摆地摊卖各类杂货。摊贩们在这里招呼着来往的工人,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工厂边上的村庄也在与雷光厂共生。这些村民早已习惯了雷光厂的存在,村里的小商贩们在工厂门口摆摊,每到下班时间,工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小摊边喝酒聊天,已成为这座小城的日常。

“哎,老杨,今天又出来逛啊?”巷口卖孜然夹馍的老刘见杨工慢悠悠过来,笑着打了个招呼。

杨工点了点头,“等人,找口吃的垫垫。”

“马上。”老刘的铲子快速在铁板上翻动,青椒和肉丝混合着孜然的香味随着烟雾腾起。

“听说厂里要裁人了,你这心里不慌?”老刘用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

“慌有什么用?厂里有厂里的安排。”老杨有些不满地嘟囔着,“多夹点肉。”像是在用力压抑内心的不安。

“那也倒是,谁走也轮不到你走。”

“也难说,都成这样了,厂里还来新人呢。”

“反正我看雷光,现在真是一天天不行了。你看看这厂房,都快成危楼了!”老刘将夹好的馍递给杨工。

“可不是吗,厂里领导倒是一个个开着好车走了,我们这些工人就得忍着,连工资都要发不下来了。”一个年轻工人走到摊前接话道,紧接着对老刘说,“两个。”

老刘又快速翻动起铲子,“哎,日子难啊。”

张峰山慢慢走向小巷,心里有些忐忑。今天是他来到雷光厂的第一天,质检科的同事们特意在夜市给他接风。说是接风,不过是几个大老爷们找个喝酒的借口罢了。

“张峰山!”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张峰山循声望去,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杨工正咬着夹馍,站在夜市摊旁,满脸笑意地招呼着他。他走上前,杨工指了指前边,“都到了,就等你呢。”

他跟着杨工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不远处一处摊位的一张小桌上,坐着沈亮和郭三。

“这边呢!”沈亮看见他们,站起来挥手,热情地招呼张峰山过去。沈亮四十出头,看上去也算老实。郭三看上去要精明一些,也应该比沈亮小不了多少。俩人明显关系亲密。

张峰山走上前,略显拘谨地坐在了他们对面。桌上已经摆满了几盘下酒菜,有烧烤、花生、毛豆,还有几瓶啤酒,酒气混合着烧烤的香味,弥漫在夜色中。

“来,张峰山,今天第一天上班,先走一个。”沈亮率先举起酒杯。

“少一个人。”杨工说。

“白念啊,别等他了,咱先喝。”郭三举起酒杯。杨工跟着一起。

啤酒冰凉,直插喉管,凉的无法下咽,张峰山刚想缓一口气,被郭三制止,“哎,干了啊。”

张峰山强忍咽下。“这才对嘛。”郭三抢过张峰山手中的杯子再次倒满,“雷光第一课,见酒必干。”

沈凉拿起一串烤肉,“行,比白念那小子强。”

白念站在徐依澜宿舍的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只新灯泡,聚精会神地试图把它拧进老旧的灯座。灯泡闪了几下,终于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屋子。宿舍不大,散发着一种陈旧的气息,墙壁有些发黄,窗帘被洗得有些褪色。

“好了。”白念跳下桌子,拍了拍手。“澜姐,你以后有事儿随时叫我。”

“手擦一下。”徐依澜递给毛巾,宿舍的灯光明亮,但似乎更凸显出徐依澜身上的魅力。她身穿一件略显宽松的衣服,但贴身的布料依旧勾勒出她饱满的曲线。

“谢谢姐。”白念接过毛巾,一股温热传遍手掌。

“真懂事。”徐依澜声音带着些许低沉,超前挪了半步,像是随意的安慰,但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烟雾里的那一点火光,温暖而危险。

宿舍窗外,风卷起几片树叶,轻轻拍打在玻璃上。

天空开始变得阴沉。风卷起夜市地上的纸屑,吹得摊贩的遮阳棚四处摇晃。

“变天了。”杨工看看天。

一声突如其来的雷声轰鸣,几滴雨打在桌面上。“来来,趁雨还不大,咱们先干一个。”沈亮赶紧端起酒杯。

说张峰山的酒量不好是客气,其实张峰山就不怎么会喝酒,接连的几杯酒下肚,张峰山已有醉意,可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这酒刺骨的冰凉让他难以接受。一杯下肚,他接着突然变化的天气说:“要不咱搬进去。”

雨确实有变大的趋势,雨滴顺着张峰山的头发滴落,冰凉的水珠打在脖子上。人们纷纷躲进室内,老板和伙计忙着撑起遮雨伞。

“着什么急,这不是你操的心。”郭三把桌上的酒杯倒满,“再走一个。”

雨水打在宿舍窗户上啪啪作响。

徐依澜把白念手中的毛巾取过,放在桌子上。

手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臂。那双柔软的手指带着某种暧昧的温度,让白念整个人如同被电击一般。他本能地想躲闪,但又动弹不得。他感受到徐依澜的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摩挲,那种触感让他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紊乱。他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徐依澜,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根。

“真是个老实孩子。”

白念不敢和她对视,眼神落在徐依澜胸部,他喉咙干涩,努力吞咽了一下,身体火一样热。他拼命想保持冷静,但内心的那种渴望却像洪水般不可抑制地涌上来。徐依澜靠得更近了,几乎可以感受到白念急促的呼吸声。她轻轻踮起脚尖,靠近白念的耳边,低声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这一句话彻底击垮了白念最后的防线。他无法再克制自己内心的欲望,伸手将徐依澜紧紧抱住,似乎在那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都被抛诸脑后。

雷光厂,这个曾被誉为“小香港”的小城中心,也难逃这场暴雨的侵袭。倾盆大雨模糊了工厂的轮廓,厂区的灯光像被雨水浇灭一般,时隐时现。雨水根本来不及汇聚,在地上肆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