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谷大捷的羽书如同春风,吹散了南疆的血色阴霾,却未能消弭咸阳上空那无形的肃杀之气。林深案头,赵佗的详细捷报与蒙挚的密报并置,一明一暗,勾勒出帝国疆域内外截然不同的景象。冯劫府邸那条若隐若现的线索,如同毒蛇的信子,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危险。
“证据链已初步闭合。”蒙挚站在林深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溺毙管事侄女(冯府三等侍妾的贴身丫鬟),经秘密审讯,已招供。其叔父(溺毙管事)生前曾多次接受冯府管家‘冯忠’的秘密赏赐,多为金银,最后一次,是一包据称‘能让人睡不安稳’的异域香料。她曾无意中听到其叔父抱怨,说‘冯大人要的东西太邪性,弄不好要掉脑袋’。”
“万通商行东家‘胡万金’,在‘玄甲卫’的‘特殊关照’下,也已崩溃。他供认,冯忠多次通过他秘密采购产自利莫里亚的‘迷迭香’,数量远超正常所需。最后一次交易,就在丞相府刺杀前两日!交易地点,在商行一处废弃的货仓。冯忠亲至,还带了一个密封的、散发着淡淡药味的锦盒交给胡万金,命其‘妥善保管,三日后有人来取’。”
“我们搜查了那处货仓,在角落的鼠洞深处,找到了那个锦盒!”蒙挚眼中寒光一闪,“里面是半盒‘迷迭香’,还有…一小包研磨精细的黑色粉末!‘巫咸’大人虽不在咸阳,但其留下的弟子已初步验过,此粉末与调制‘梦魇散’所需的另一种核心毒物‘黑心莲’特征吻合!更关键的是,盒内衬锦帛一角,绣着一个极其微小的‘冯’字暗记!”
林深的手指缓缓拂过蒙挚呈上的锦盒,指尖感受着那冰冷的缎面和隐约的药味,眼神深邃如同寒潭。“冯劫…迷迭香…黑心莲…梦魇散…”他低声念着,每一个词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影枭’对冯府的监视呢?可有异常?”
“有!”蒙挚立刻道,“自胡万金被捕后,冯府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冯忠曾深夜秘密潜入冯劫书房,停留近一个时辰。次日,冯劫书房侧院小厨房的灶膛灰烬中,发现了大量焚烧书籍、信笺的痕迹,灰烬中残留有未燃尽的、带有利莫里亚特殊水印的纸屑!另外,府中一名负责浆洗的老仆,昨夜‘失足’跌入后花园池塘溺亡。此人…平日负责清洗冯劫贴身衣物。”
线索环环相扣,证据链已然形成!冯劫这条潜伏在帝国心脏、道貌岸然的毒蛇,其通敌叛国、意图谋害重臣(甚至可能包括皇帝)的罪行,昭然若揭!
“时机已到。”林深站起身,玄色丞相袍服无风自动,一股凛冽的威势弥漫开来,“备车,入宫!面圣!”
章台宫,御书房。
始皇帝嬴政听完了林深条理清晰、证据确凿的禀报。他并未暴怒,只是那冕旒之下的眼眸,冰冷得仿佛能冻结时空。他摩挲着那枚带有“冯”字暗记的锦盒,指尖划过那包致命的“黑心莲”粉末。
“冯劫…”皇帝的声音平淡,却蕴含着毁天灭地的风暴,“朕的御史大夫,清流领袖,忧国忧民…呵。”一声轻呵,如同九幽寒风。
“蒙挚。”皇帝甚至没有抬眼。
“末将在!”
“即刻率‘黑冰台尉’、‘玄甲卫’精锐,封锁冯府!许进不许出!冯劫及其三族之内所有人等,一体锁拿,押入黑冰台诏狱!冯府上下,掘地三尺,给朕搜!任何书信、账册、可疑物品,片纸不留!”
“领旨!”蒙挚杀气腾腾,转身欲走。
“慢。”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动静,可以大一点。朕要让全咸阳,让那些暗处的眼睛都看清楚,通敌叛国,是何下场。”
“末将明白!”蒙挚心领神会,这是要杀鸡儆猴,震慑所有心怀鬼胎之人!
冯府,夜。
原本门庭若市、象征着清贵与权势的御史大夫府邸,此刻被如狼似虎的黑甲武士围得水泄不通!沉重的马蹄声、甲胄碰撞声、军官的厉喝声,撕裂了夜的宁静。无数火把将府邸周围照得亮如白昼,惊醒了整个沉睡的街区。
“奉陛下旨意!查抄叛逆冯劫府邸!所有人等,束手就擒!违令者,格杀勿论!”蒙挚的声音如同雷霆,响彻夜空。
府门被暴力撞开!黑冰台尉和玄甲卫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入!哭喊声、尖叫声、呵斥声瞬间响起!冯劫披着外袍,脸色惨白如纸,被两名如铁塔般的玄甲卫从内室拖出,他挣扎着嘶吼:“放肆!本官乃朝廷重臣!你们这是构陷!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构陷?”蒙挚冷笑一声,将那个绣着“冯”字的锦盒和焚烧残留的利莫里亚纸屑扔在冯劫面前,“冯大人,看看这些是什么?你的管家冯忠,还有那万通商行的胡万金,都在诏狱里等着你呢!带走!”
冯劫看着地上的铁证,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瞬间瘫软下去,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喃喃:“完了…全完了…”
搜查在蒙挚冷酷的指挥下高效进行。书房被重点关照,书架被推倒,墙壁被敲击,地板被撬开。很快,在一处极其隐秘的夹墙暗格里,搜出了数封密信!信件以利莫里亚密文书写,但随信附有翻译的副本!内容触目惊心:有利莫里亚“暗影之手”对冯劫下达的指令(包括搜集林深行踪、散布不利于新政的谣言、必要时制造混乱),有冯劫提供的关于朝堂动向、军队调动、甚至皇帝健康状况的绝密情报!还有…一份关于“梦魇散”的详细配方和使用建议,目标是“扰乱中枢,制造恐慌,伺机而动”!
更令人发指的是,在冯劫卧房床榻下的暗格里,搜出了一本厚厚的密码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他多年来收受利莫里亚巨额贿赂(以黄金、宝石、海外庄园地契等形式支付)的账目,以及他用这些贿赂收买朝中官员、安插眼线、构陷忠良的详细记录!其中几个名字,赫然是朝堂上曾附和冯劫“休养生息”论的官员!
铁证如山!冯劫通敌叛国、收受贿赂、构陷同僚、意图谋害重臣乃至皇帝的罪行,罄竹难书!
翌日,朝会。
金銮殿内的气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肃杀沉重。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朝臣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御座之上,始皇帝嬴政冕旒垂珠,沉默如同亘古冰山。
没有冗长的奏报,没有激烈的辩论。蒙挚身披染血的玄甲(昨夜搜查时沾染了冯府护卫的血),大步走上御阶,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将昨夜查抄冯府所得的铁证——密信(含译本)、账册、锦盒毒粉、焚烧残留物——一一陈列于丹陛之下,并条理清晰地禀报了搜查过程与冯劫等人的供述(冯忠、胡万金已招供)。
随着蒙挚的每一条陈述,朝堂上的温度就降低一分。当那些通敌密信的内容、巨额贿赂的账目、构陷同僚的记录以及那包致命的毒粉被公之于众时,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那些曾与冯劫交好、或曾附和其言论的官员,此刻面无人色,汗如雨下,身体抖如筛糠,几欲瘫倒。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每个人的心脏。
蒙挚禀报完毕,退回原位。大殿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御座之上,始皇帝终于缓缓抬起头。冕旒珠玉轻晃,露出那双蕴含着滔天怒火与无尽威严的眼眸。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剑,缓缓扫过殿中每一个臣子的脸,最终停留在那些面如死灰的官员身上。
“冯劫。”皇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平静得可怕,“尔食朕之禄,受朕之恩,位列三公,不思报效,反勾结外敌,收受贿赂,构陷忠良,图谋不轨,甚至意图以邪毒祸乱朝纲!尔之罪,上通于天,下彻于地!百死莫赎!”
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神罚,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响彻大殿:
“着:逆贼冯劫,凌迟处死!诛其九族!凡成年男丁,斩立决!女眷及未满十四者,没入官奴!家产抄没,充盈国库!”
“冯忠、胡万金等同谋主犯,俱皆凌迟!诛三族!”
“凡账册所录,收受冯劫贿赂、为其党羽、助其构陷、知情不报之官员,无论品级高低,一体锁拿,交黑冰台严审!罪证确凿者,斩立决!家产抄没!亲族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冯劫府中所有仆役、门客,严加甄别!凡有涉案嫌疑者,同罪论处!余者尽数发配北疆苦寒之地,筑城戍边!”
一连串冷酷无情的旨意,如同惊雷般在朝堂上炸响!凌迟!诛族!抄家!流放!皇帝用最酷烈的手段,宣告着对叛逆者的零容忍!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被抽空了,那些被点名的官员,有的当场昏厥,有的瘫软在地,屎尿齐流,哀嚎求饶之声不绝于耳。
“陛下饶命啊!臣是被冯劫蒙蔽!”
“臣冤枉!臣只是收了些许字画…”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然而,御座上的身影冰冷如铁,没有丝毫动容。黑冰台尉的武士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大殿两侧,面无表情地将那些瘫软的、哭嚎的官员如同死狗般拖了出去。惨叫声渐渐消失在殿外,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皇帝的目光再次扫过噤若寒蝉、几乎匍匐在地的群臣,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冰冷:
“此案,交由丞相林深、卫尉蒙挚,会同黑冰台,彻查到底!凡有牵连,无论涉及何人,无论官职多高,一律严惩不贷!朕要这咸阳城内,再无利莫里亚‘暗影’立足之地!要这朝堂之上,再无通敌叛国之蛀虫!”
“尔等,当以此为戒!恪尽职守,忠君爱国!若再有二心…”皇帝的声音微微一顿,那未尽之意,比任何酷刑的威胁都更让人胆寒。
“臣等谨遵圣谕!誓死效忠陛下!效忠大秦!”以林深、王翦、钱谦益为首,所有幸存的大臣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发自内心的敬畏,响彻云霄。
朝会散去。咸阳城上空,浓厚的阴云被初冬的寒风吹散,露出湛蓝的天空。阳光洒在朱雀门外正在搭建的献俘台上,也洒在冯府那被贴上封条、象征着权势轰然倒塌的朱漆大门上。
林深走出大殿,阳光有些刺眼。蒙挚跟在他身后,低声道:“相爷,冯劫在押往诏狱途中,一直喃喃自语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你们以为除掉我就赢了吗?真正的‘暗棋’…你们永远也找不到…利莫里亚的复仇…才刚刚开始…’”
林深脚步微微一顿,眯起眼,望向远方湛蓝的天空,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暗棋?复仇?”
“本相,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