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监御史陈平府邸的血腥气息尚未散尽,其通敌叛国、畏罪自杀的消息便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咸阳。黑冰台诏狱最深处的刑讯室内,那个双腿尽断、琵琶骨洞穿的“哑巴”园丁,如同破败的人偶般悬挂在刑架上,承受着比张猛更残酷百倍的拷问。然而,这个真正的“暗影之手”精锐死士,其意志坚韧得令人心悸。数日非人的折磨,他除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和怨毒的诅咒,竟未吐露任何关于利莫里亚核心机密或咸阳残留网络的有效信息,最终在极度的痛苦和失血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陈平及其党羽(包括被供出的王老六在逃往西海途中被截杀)的覆灭,如同剜去了帝国心脏上最顽固的一颗毒瘤。十日之期,林深与蒙挚终究是给了皇帝一个交代。朱雀门外,陈平被枭首示众,其家产抄没,三族尽诛,参与驿站血案、为其提供便利的官吏爪牙,皆明正典刑!咸阳城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清洗风暴,朝堂之上,噤若寒蝉,人人自危,却也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的肃杀与秩序。
章台宫,御书房。
林深与蒙挚肃立阶下,详细禀报了陈平案的全部经过,以及那“哑巴”园丁至死未招的结局。始皇帝嬴政端坐御座,冕旒垂珠,听完禀报,久久不语。书房内只有烛火跳跃的噼啪声,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陈平…好一个道貌岸然的逆贼!”皇帝的声音终于响起,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更深沉的怒火,“为一己之偏执,竟不惜通敌卖国,祸乱朝纲,险些陷帝国于万劫不复!死有余辜!然其言…‘道统沦丧’、‘礼崩乐坏’…”皇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发出沉闷的回响,“此等腐儒之见,竟能蛊惑人心至此,甚至不惜引狼入室!可见我大秦革新之路,荆棘遍布,暗礁丛生!”
他的目光如电,射向林深:
“林卿,陈平虽死,其言谬种,其毒未清!那些隐藏在暗处,对朕之法度、对卿之新政心怀怨怼、阳奉阴违者,绝不止陈平一人!此次清洗,震慑有余,根除不足!当以此为鉴,整肃朝纲,涤荡浊流!吏治,当更为严明!监察,当更为有力!绝不容许此类蛀虫,再有滋生之机!”
“臣谨遵圣谕!”林深深深一揖,“陈平之案,已令朝野震动。臣以为,当借此雷霆之势,推行‘考功新制’与‘风闻密奏’并行!严查官员德行、操守、实绩,尤重其对新政之态度与执行!鼓励吏民密报不法,凡查实者,重赏!凡诬告者,反坐!务求使宵小无所遁形,使忠直之士得以施展!”
“准!”皇帝斩钉截铁,“此事由卿与廷尉府、御史台(重建后)共同督办!务必使吏治焕然一新!”
皇帝的目光又转向蒙挚。蒙挚虽在抓捕陈平及其爪牙时表现出色,但右臂上缠绕的绷带(被那“哑巴”园丁临死反扑所伤)格外刺眼。
“蒙卿,辛苦了。”皇帝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伤情如何?”
“谢陛下关怀!些许皮肉伤,不日即可痊愈!”蒙挚挺直身躯,声音洪亮。
“嗯。”皇帝微微颔首,“‘暗影之手’虽断一爪,其凶顽狡诈,可见一斑。玄甲卫乃朕之利刃,经此内鬼一事,更需整饬!所有人员,重新核查背景,尤重其与旧贵族、六国遗民之关联!凡有疑点,一律调离核心岗位!另,着‘影枭’组织,扩编精干,渗透利莫里亚本土!朕要知晓其朝堂动向、军备虚实、乃至‘暗影之手’之核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末将领旨!定不负陛下重托!”蒙挚肃然应诺,眼中闪烁着复仇与重建的火焰。
西海,镇海屿。
水师都督周瑜伫立于新建的“镇海”要塞最高处,海风猎猎,吹动他银色的战袍。他的面前,悬挂着三面旗帜:大秦玄鸟旗居中,左侧是卡斯蒂利亚的金狮旗,右侧是罗斯托克联邦的雪狼旗。旗帜之下,肃立着三方舰队的将领代表。
周瑜的声音沉稳有力,通过通译,清晰地传遍全场:
“诸位!利莫里亚亡我之心不死!其煽动蛮族袭扰罗斯托克北方,分舰队袭扰卡斯蒂利亚航线,更在孔雀故地挑拨离间,妄图分化我同盟,其行可鄙,其心可诛!”
“然,我三方同盟,乃利莫里亚之噩梦!岂能因些许风浪而动摇?陛下有旨:增派‘破浪’、‘惊涛’两艘新式炮舰,携最新火器,驰援镇海屿!同时,开放部分‘硬帆’、‘龙骨’改良技术,供盟友船厂建造更优战舰!首批援助罗斯托克抵御北方蛮族的精铁兵甲,已装船启运!协助卡斯蒂利亚清剿骚扰舰队的快船编队,三日后即可出港!”
“至于孔雀故地那些摇摆不定的城邦…”周瑜眼中寒光一闪,“本督已遣使严正申饬!若再敢阳奉阴违,刁难我大秦商旅,限制我商船停靠!则视为背弃盟约!大秦水师之炮火,将亲自为其‘主持公道’!勿谓言之不预!”
强大的武力威慑与实实在在的利益输送,如同定海神针!卡斯蒂利亚与罗斯托克的将领代表,脸上因近期压力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振奋与感激。他们齐声用各自的誓言,重申了对盟约的忠诚。西海的贸易罗网,在经历短暂波动后,非但没有破裂,反而因大秦更强力的介入与支持,变得更加坚韧!
南疆,镇南郡郡治。
昔日的蛮荒之地,已初现郡县气象。夯土筑就的城墙初具规模,街道规划整齐,官署、市集、学舍、工坊区已见雏形。伏波将军赵佗身着常服,与郡守及一众官吏行走在新建的街道上。
道路两旁,归顺的百越部族百姓,有的在“劝农使”指导下,笨拙却认真地学习着使用新式农具翻垦土地;有的在“工学馆”匠师带领下,修建引水沟渠;还有的则好奇地围观着商队带来的琳琅满目的中原货物。孩童们则被吸引到新开设的“蒙学”附近,好奇地听着里面传出的朗朗读书声。
“鹞子”正用流利的百越语,向一群围拢过来的部族长老宣讲着朝廷的赋税减免、农具发放、子弟入学等政策,言语恳切,态度真诚。“山魈”则带着一支混合了秦军精锐和归顺百越猎手的队伍,深入附近山林,清剿残余的顽固匪徒,同时绘制更详细的舆图,标注矿产、木材、药材等资源。“巫咸”则在城郊一处新建的、融合了中原礼制与百越巫俗的“安灵祠”内,主持着定期的祭祀仪式,安抚各部祖灵,宣扬“秦越一家,共沐王化”的理念。
赵佗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欣慰之色。武力征服只是手段,文化融合与民生改善,才是长治久安的根基。他手中拿着一份林深发来的嘉奖令和新的指令:
“赵将军并‘鹞子’、‘山魈’、‘巫咸’:
葬神谷奇功,镇南郡初立,尔等居功至伟!着赵佗晋爵关内侯,食邑千户!‘鹞子’、‘山魈’、‘巫咸’赐爵左庶长,赏千金!
南疆新辟,百废待兴。当以镇南郡为基,稳固秩序,推广农耕,兴办教化,沟通商旅。对归顺部族,恩威并施,使其渐沐华风。对深山残敌,持续清剿,务绝后患。所需钱粮、匠师、良种,朝廷全力支应。
另:着‘巫咸’遴选聪慧百越少年,入‘工学馆’南疆分馆,学习医药、辨识毒瘴、沟通自然之法,培养本土人才,以固根基。
望卿等同心戮力,为帝国永镇南疆!”
赵佗将嘉奖令传阅给身边的三位功臣,四人相视,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激动与责任。南疆的血火,正在转化为建设的动力。
咸阳,丞相府。
林深处理完堆积如山的政务,目光落在舆图前。西海的波涛,南疆的群山,咸阳的朝堂…帝国的版图在扩张,内部的肌理在重塑,外部的挑战从未停歇。陈平的覆灭,扫清了一个巨大的内部隐患,却也暴露了更深层的思想对立和外部渗透的威胁。
侍从轻声禀报:“相爷,蒙挚将军求见。”
“请。”
蒙挚大步走入,右臂的绷带已除去,只留下浅浅的疤痕,更添几分彪悍。
“相爷,‘影枭’有密报自利莫里亚传来!”蒙挚呈上一枚细小铜管,神情凝重,“利莫里亚元老院在经历香料屿惨败、西海封锁、使团遇刺(他们仍认定是大秦所为)后,内部主战派势力大涨!首席大元老已失势,新任掌权的‘铁腕元老’克劳狄乌斯,正疯狂扩军备战!其海军在秘密打造一种新型的、速度极快的‘狼群’战船,陆军也在大规模征召!更令人忧心的是,他们似乎在与更西方的某个强大势力接触,寻求结盟!其目标,直指我大秦西海据点及…本土!”
新的战争阴云,比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林深看着密报,眼神深邃。利莫里亚不甘失败,其疯狂的反扑,已从贸易博弈、间谍破坏,升级为赤裸裸的战争准备!
“风雨欲来啊。”林深低语。他走到窗前,望着咸阳城繁华的街市和远处巍峨的宫阙。帝国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内部风暴,尚未完全喘息,更严峻的外部挑战已兵临城下。
“蒙挚。”
“末将在!”
“传令周瑜:镇海屿要塞,按最高战备等级构筑!新式炮舰,加速列装!水师将士,轮番操练,枕戈待旦!告诉我们的盟友,利莫里亚的战争机器已经启动,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大秦,将与盟友共进退!”
“传令赵佗:南疆以稳为主,加快屯垦戍边,储备粮秣,防备可能之海上袭扰!命‘山魈’所部,加强对沿海要隘的巡查!”
“传令工部尚书宇文拓:集中‘工学馆’所有大匠,全力攻关!陛下要的‘针对风帆快船之利器’,必须尽快拿出成果!火药产量,提升三倍!”
“传令户部尚书钱谦益:统筹国库,确保西海、南疆军需!‘大秦商券’流通,加速推进!必要时,可发行‘战争国债’,以帝国信誉为凭,向民间商贾募集钱粮!”
一道道指令,如同无形的战鼓,从丞相府发出,传递向帝国的四面八方。林深的目光再次落回舆图上那片象征利莫里亚的蓝色海域,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如同磐石般的坚定和燃烧的战意。
“利莫里亚…克劳狄乌斯…”他低声念着这个新的对手名字,“贸易的博弈结束了。现在,是战争的时间了。”
“就让这西海的惊涛骇浪,来见证大秦的…铁血与荣光!”
帝国的巨轮,碾过内部的余烬,调整航向,迎着更猛烈的风暴,驶向未知的、注定充满血与火的新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