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这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叫佐藤,是东京有名的学者,现在的身份是北道大学教授,还有一个身份,是内阁‘汉学’权威专家,他们家族研究我们的文化,从唐朝就开始了。以因为做着瓷器和丝绸生意发了财。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要处理掉佐藤,这样,你就有了进梅机关的机会。”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江焱的这话,让吕向红觉得好笑,“我们做的事,哪一件不冒险?”说实话,对于江焱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虽然经过了特训,可江焱还是显得太不专业了。但,没有其它的选择。
上海法租界‘CC’地下室,惨白的灯光在吕向红的雪茄上折射出冷芒古旧枯色。
他将一摞古籍重重砸在江焱面前,是宣纸泛黄的《四库全书》,《永乐大典》残卷,《三希堂法典》,《中国历代名画》,《中国文物目录索引》,《敦煌学》,《金石学》……说道,“三天,你必须把这些啃透。佐藤是研究中国文化的活字典,你连《满江红》的平仄都念不对,怎么顶他的身份?”
江焱看着一大堆书,“你还不如叫我去死。我记忆力是好,但我不是超人,不可能都记住。”
“我不管,这是你的事,你越早露出破绽,就早死,越迟露出破绽,就迟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懂得多一些,我们老祖宗的东西,可能就少被掳走一些。战争不给我们等待。时间不多了,我们还得赶去北海道。收拾收拾,我们现在就走。”
何若水进来喊道,“走吧。我们先得去莫斯科,那边的同志会帮助我们到符拉迪沃斯托克上船。”接过江焱的一个包,“从现在开始,你啥也别管,就看书。”
在到神户的船上,何若水有些疲倦地说道,“到了神户,北海道就不远了。”
江焱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母亲遗留的樱花胸针,金属边缘刺痛掌心。恍惚间想起了北海道的雪,母亲总说,“那里的雪像揉碎的月光,落在神社屋檐上会泛出珍珠光泽。”
完全不记得了,自己是否到过北海道,一点也确定。
自从见了佐藤的照片,江焱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的雷同,两个人一模一样,就连太阳穴位置和耳朵上的黑痣,都完全一致。
北海道札幌的北海大学图书馆。
佐藤正将最后一页《江山万里图》摹本收入檀木匣。
他修长的手指拂过宣纸上蜿蜒的山河,镜片后的瞳孔紧张起来,这幅画里竟藏着关东军的进攻路线和隐秘符号标注,北风裹挟着暴雪拍打着窗棂,将他黑色大衣的下摆掀起,露出腰间刻着佐藤家纹的短刀。
梅机关上海总部。
影佐祯昭用樱花钢笔在地图上圈出北海道。钢笔敲击桌面的“嗒嗒”声,与壁炉里木柴爆裂的脆响交织成诡异的节奏,“佐藤君的船后天抵达函馆港。樱之千鹤,你带十人乔装成渔民,务必确保他安全登岸。”
樱之千鹤转动手枪,猩红指甲油在灯光下泛着血光:“机关长放心,我活着,他就一定活着。”
在76号特工总部。
李仕群对着电话谄媚地笑,哈出的白气在冰冷的听筒上凝成水珠,“东家,不,机关长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北海道航运公司。总之,我们的准备天衣无缝......”话未说完,听筒突然传来尖锐的电流声,惊得他打翻手边的普洱茶。
北海道的雪愈发狂躁,江焱蜷缩在北海道的海边。吕向红的话在耳边回响:“佐藤有个习惯,每到星期六清晨,都会到海边练剑,一年四季都是这个习惯,风雨无阻,再大的雪也拦不住他。明天早晨,你就用这把毒刃了结他。”青铜短剑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雪幕,江焱握着短剑的手心已满是冷汗。远处传来木屐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声,佐藤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樱花树下。他抽出长刀,刀锋劈开雪雾,竟使出一招太极剑法。
江焱看着佐藤,瞳孔骤缩,这个人的脸,以及整个人的样子,不就是自己吗,佐藤使出的剑,分明是母亲常常在庭院里修习的剑法。佐藤的衣服上,也有一枚和他身上一样的樱花胸针。
江焱拿出衣袋里的樱花胸针,展现在佐藤眼前,用日语问道,“樱知千雪是你什么人。”
佐藤停下了手中的剑,剑指江焱,望着风雪帽掩盖了脸的江焱,“你是谁,怎么知道我母亲的名字?”
江焱揭开头上的帽子,佐藤看着一模一样的江焱,怎么会有另外一个自己站在面前,手中的剑掉在雪中,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樱知千雪是我母亲。”
“母亲,母亲还好吗?你是她的儿子?很久没有母亲的消息了。我打听了许久,得到的消息都是死了。”佐藤流出了冰冷的泪。
“只剩下我了。听说,你要去上海。”
“是的,国之战,我没有办法不去。”
“如果是这样,我们两人今天只能有一个活着,你是哥哥,长兄如父,这是中国的传统,就由你代我活吧。我不死,别人也会开枪,只是请哥哥答应我一个请求。”
“说。”
“这场战争一定会赢吗?蛇能吞掉大象吗?恳请哥哥,不要成为毁灭中国文化的刽子手,没有中国文化,也就没有佐藤家族的存在,我的家人,包括母亲,我现在就随他们去。你能答应我吗?”
佐藤上前抱住江焱,“不。为什么要这样?”
“本来,我是来杀你的,杀了你,我就能以你的身份出现,去阻止他们的暴行。但你是我哥哥,我下不了手。所以,……还是由我死吧。只是请求哥哥,不要再做那些助纣为虐的事情了,”
江焱拔出藏在身上的刀,就往自己心口上扎,江焱早就有死的心了,母亲或许真的是东北三省沦陷递刀子的人,如若是这样,他怎么活得下去?即便不选择死,因为母亲的家族身份,死,迟早要来。
“不,不不不,”佐藤拦住了江焱的刀,“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佐藤看向他的眼神里竟带着复杂的温柔。
佐藤快速捡起雪地上的剑,快速地刺进自己的心口,长剑直接穿透身体,江焱抱住佐藤,“哥哥,是我把你逼成了这样,”说着,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佐藤低声道:“弟弟,没料我们兄弟的初次见面,竟是诀别,活下去......把哥葬进海里,......水,......干净。......”将一把钥匙递到江焱手中,“《江山万里图》里有军事机密。”
漫天大雪中,江焱抱着佐藤的身体哭,直到他的身体变得雪一样的冰冷,找了一块石头,系在佐藤的身上,将佐藤推进了蔚蓝的海水,看着佐藤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沉入深渊。
看着万千雪片,江焱感觉到自己也死了,他现在不再是江焱,他是佐藤。
江焱开车,去到佐藤家,翻入佐藤的房间,他们到北海道,到佐藤家已经是几进几出了,熟得跟自己家似的。他一不小心,把桌子上的瓷瓶碰掉到地上,有女声问了一句,“是佐藤君吗?”
江焱学了几声喵叫,问询的声音傲最没有了。
回到城里的樱花旅馆,一言不发,吕向红和何若水也不问什么,江焱知道,他们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不远处的雪地里,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的,他们得到了他们要的结果。
吕向红小心试探地问道,“我们要离开了,以后是你一个人独行,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什么?这里的海鲜特别出名。”
江焱看都没看吕向红一眼,“我想吃人。”
何若水则补了一句,“每个人都少不了悲伤,”并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男人,就是叫难,不然,怎么叫男人呢?没有一颗坚强的心,怎么在艰难世道中活下去呢?”
江焱再也忍不住悲伤,抱着何若水痛哭起来。
远处传来汽笛长鸣,刺破了北海道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