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风起时的梦》
城市在暮色中逐渐黯淡,冷风如同一把无形的镰刀,割裂着长街尽头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枯叶打着旋儿,在柏油马路上疯狂起舞,发出沙沙的呜咽声。迪拉姆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厚外套,双手僵硬地插在口袋里,身体微微佝偻着,仿佛在努力抵御着这股寒意的侵袭。
他独自站在高架桥的栏杆旁,眼前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然而,这些繁华的光影在他眼中却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混沌而刺眼。他的眼神空洞而迷离,似是穿透了这喧嚣的表象,坠入了过往的深渊。
那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午后,阳光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在街道上肆意驰骋。迪拉姆和挚友艾登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林荫道间,笑声清脆得就像风铃。他们穿梭在老城的狭窄小巷,艾登突然提议去城郊的废弃工厂探险。那里是他们的秘密基地,堆满了锈迹斑斑的机器残骸和破旧的木板。
艾登趴在一堆铁皮上,眼睛亮晶晶的:“迪拉姆,我长大了一定要当赛车手,开着最酷的跑车环游世界!”阳光洒在他古铜色的脸上,汗珠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迪拉姆靠在一堆破旧轮胎上,抓起一把尘土轻轻抛向空中,艾登的豪言壮语在空气中回响,他忍不住笑出声,尘土在两人之间飞舞,仿佛是梦想开出的虚幻花朵。
还有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清晨,艾登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漫画,封面上的超级英雄正张开双臂,仿佛要冲破纸面。他们窝在迪拉姆家的阁楼里,借着一盏昏黄的台灯,一页一页地翻阅。阁楼的窗户上凝结着冰花,艾登哈出一口白气,用手指在冰面上画出一个个奇异的图案:“看,这是我们未来的城堡。”迪拉姆也跟着在他的“城堡”旁边画了一艘战舰。外面的风雪肆虐,阁楼里却洋溢着暖烘烘的少年意气。
风声越发凛冽,像是要把所有的回忆都连根拔起。迪拉姆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紧了紧围巾,试图把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重新拼凑起来。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浮现出最后一次和艾登相见的画面——夕阳如血,两人骑着车在桥上飞驰,车轮碾过斑驳的光影,艾登回头大喊:“迪拉姆,下次换我载你去飙风!”可就在那个转弯的路口,一辆失控的卡车突然冲了出来,艾登的身影瞬间被吞噬在刺眼的车灯中……迪拉姆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无法阻止那股热流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突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在风中响起,他愣怔了片刻,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妈妈的名字,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把手机贴在耳畔。电话那头传来妈妈带着哭腔的询问:“迪拉姆,你又去桥上吹风了吗?天这么冷,快回家吧……”他的喉头动了动,却连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是望着桥下的车流,任凭那刺骨的风继续撕扯着他的衣衫,也撕扯着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风越吹越猛,仿佛要把这座城市的喧嚣连同他的记忆一起卷走。此刻的迪拉姆,就像一只迷失在风暴中的孤雁,不知该往何处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落脚之地。
迪拉姆站在桥上,风呼啸着从他身边掠过,像是要把他仅存的体温也一并卷走。他握着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妈妈的声音还在耳畔回荡,可他却像被钉在了桥上,动弹不得。
他怎么会舍得回家呢?家,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如今在他眼里却成了一座无法逃离的牢笼。每一个角落都藏着艾登的影子,沙发上艾登最爱的那件破旧夹克,书桌上两人一起拼到一半的,模型甚至是冰箱里还没吃完的、艾登上次带来分享的零食……那些东西,每一样都像是尖锐的刀刃,在他进门的瞬间,就会毫不留情地向他心脏狠狠地刺去。
艾登的去世,就像是突然坍塌的星空,把迪拉姆的世界砸成了无尽的黑夜。他的生活失去了颜色,失去了方向,连呼吸都成了一种煎熬。他开始害怕接听电话,害怕面对熟人,害怕在别人的问候中,提及艾登的名字。因为每一次提及,都像是在提醒他,那个和自己一起疯跑、一起做梦的人,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有一次,他在街上听到有人喊艾登的名字,心猛地一颤,本能地循声望去,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可最终,他只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背影,那种从云端直坠地狱的失落,像是要将他整颗心都揉碎。从那以后,他就更加抗拒回家,因为在那里,艾登的名字无处不在,每一次回忆都像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
挂断妈妈电话,迪拉姆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双手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周身的寒意。可他知道,真正让他寒冷的,是那场车祸在他心里留下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他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辆,每一辆在他眼里都像是那天失控的卡车,而艾登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就像噩梦中的鬼魅,一次次在他眼前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