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崩塌的瞬间,灰衣人如鬼魅夺走昆仑鉴碎片遁入黑暗。重伤的孙青霞怀抱昏迷的丫丫坠入地下暗河,仅靠“不悔剑”的暖意抵御刺骨寒流。当他们被冲进一处布满青苔的古代码头时,却发现石阶上横陈三具北宋巡检司官兵的尸首。循着唯一生路闯入地下密室,药香中白发老郎中指尖银针寒光凛冽:“这女娃的命,阎王手里抢回来也得看天意。”门外突然传来甲胄撞击声,巡检都头厉喝穿透门板:“搜!逆党与贼赃,必在此处!”冰冷刺骨的地下河水,如同无数条缠身的毒蛇,瞬间漫过腰际,巨大的冲力撕扯着孙青霞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每一步踏出,都像是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巨石。左肩胛骨下那道残留着幽蓝冰屑的伤口被冰冷的河水一浸,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骨髓,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咬碎了牙关才没让自己痛呼出声。后背两道被朴刀劈开的血口更是火辣辣地灼烧,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新鲜的血液不断渗出,在浑浊的水流中晕开淡淡的红雾。怀里,丫丫小小的身体冰冷而柔软,微弱的呼吸拂过他的颈侧,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孱弱。腋下夹着的白发老者,身体轻飘飘的,却像一块沉重的寒冰,每一次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咳嗽都伴随着暗红血沫的溢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孙青霞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老者为了丫丫那一线生机,已将自己最后一丝元气都燃烧殆尽了。身后,是末日般的轰鸣!恐怖的水声如同洪荒巨兽的咆哮,裹挟着岩石崩塌的巨响,排山倒海般追袭而来。浑浊的洪水如同挣脱牢笼的恶龙,疯狂地涌入通道,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上涨,瞬间就淹到了孙青霞的胸口!巨大的推力让他立足不稳,一个踉跄,冰冷的河水猛地灌入口鼻!“咳!咳咳!”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在水中摇晃,怀中的丫丫和腋下的老者险些脱手!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将头探出水面,双脚死死蹬住脚下湿滑的石地,腰腹发力,硬生生在狂暴的水流中稳住身形,继续向前!“快!快他妈跟上!水追上来了!”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王彪那破锣嗓子因极度恐惧而变调的嘶吼,伴随着兵卒们惊慌失措的呼喝和甲叶在浑浊水流中拖曳的沉重哗啦声。几支火把的光芒在剧烈晃动的水汽和尘埃中摇曳不定,如同鬼火,照亮了前方一段向上倾斜、布满湿滑苔藓的狭窄通道。那是唯一的生路!孙青霞赤红的双眼死死盯住那跳动的火光,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和力量都灌注在双腿之上!他不再去感受疼痛,不再去想身后的灭顶之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上去!冲出去!“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叫骤然从前方传来!是那个被孙青霞踢碎膝盖的兵卒!他拖着残腿,本就落在最后,此刻被汹涌而至的洪水猛地冲倒,瞬间就被浑浊的浪头吞噬,只留下一串绝望的气泡和几下沉闷的拍水声,便彻底消失无踪。这惨叫声如同催命的丧钟,让前面亡命奔逃的王彪等人更加疯狂!他们连滚爬爬,手脚并用,拼命地向上攀爬,只想离那恐怖的洪水远一点,再远一点!轰隆——!!!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这一次仿佛就在头顶!通道剧烈地摇晃,比之前更加猛烈!大块大块的岩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从通道顶部坠落下来!噗通!噗通!“啊!我的腿!”“都头!救我!”惨叫声接连响起!一块巨大的落石狠狠砸中了一个落在后面的兵卒,瞬间将他砸入水中,血水翻涌!另一块石头则砸中了另一个兵卒的小腿,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那人惨叫着扑倒在水里,挣扎着想要爬起,却被紧随而至的洪水无情吞没!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巨网,笼罩着每一个逃亡者。孙青霞牙关紧咬,嘴角溢出血丝。他借着洪水巨大的冲力,几乎是半漂半冲地向前猛蹿!一块脸盆大小的落石带着呼啸的风声,擦着他的头皮狠狠砸落在身后的水面上,溅起巨大的水浪!他惊出一身冷汗,身体借着水浪的推力,猛地向前一扑,双手死死抓住了前方一处向上凸起的岩石棱角!冰冷的岩石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却成了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左臂死死夹住丫丫和老者的身体,右手五指如同铁钳般抠进岩石缝隙,右腿在湿滑的岩壁上拼命蹬踏,寻找着支点。浑浊的洪水冲击着他的腰背,力量大得惊人,仿佛随时要将他连同臂弯里的人一起卷走!“呃!”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全身的肌肉都在疯狂颤抖!凭借着“不悔剑”剑柄传来的那一丝微弱却坚韧的暖意支撑着近乎枯竭的意志,他硬是拖拽着两个人的重量,一点点地、无比艰难地将身体向上拔起!终于,右脚找到了一个稳固的凹陷,他猛地发力,整个身体终于脱离了洪水的直接冲击,攀上了那段向上倾斜的陡峭通道!他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来不及喘息。将老者枯瘦的身体向上用力一托,让他勉强趴伏在相对干燥的斜坡上,自己则抱着丫丫,手脚并用,如同最原始的壁虎,在剧烈摇晃、碎石不断坠落的通道里,疯狂地向上攀爬!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鲜血顺着湿透的衣襟滴落在身下的岩石上。前方,王彪和仅剩的两个心腹兵卒也爬上了这段陡坡,正亡命向上。王彪脚踝的伤口在攀爬中不断撕裂,鲜血染红了靴子和裤腿,但他此刻根本顾不上了,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一边咆哮着催促手下,一边回头恶毒地瞥了一眼在下方艰难攀爬的孙青霞。“都头!前面有光!”一个兵卒突然指着通道斜上方,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果然!在通道尽头,倾斜向上的岩壁顶部,透出了一线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灰白色光芒!那并非火把的光亮,更像是……天光!希望!生的希望!这光芒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了所有逃亡者濒临崩溃的身体!王彪发出一声狂喜的嘶吼,攀爬的速度陡然加快!孙青霞眼中也爆发出惊人的光芒,体内不知从哪里又榨出了一股力气,攀爬的速度提升了一截。然而,就在距离那线天光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隐约的风声时,前方的通道陡然收窄!一块如同巨兽獠牙般凸出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岩石,死死卡在通道的咽喉要处!只留下一个仅容一人勉强侧身挤过的狭窄缝隙!缝隙后面,就是那诱人的天光!王彪和他的两个兵卒率先冲到了这“咽喉”之前!“让开!老子先过!”王彪凶性毕露,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一个兵卒,拖着伤腿就要往缝隙里挤。“都头!水!水冲上来了!”落在最后那个兵卒回头一看,发出绝望的尖叫!只见浑浊的洪水已经追着他们的脚跟,漫过了陡坡的下半段,正汹涌地向上涌来!浪头拍打着岩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死亡的威胁让仅存的理智彻底崩断!“滚开!”另一个兵卒眼中凶光一闪,趁着王彪正费力地往缝隙里挤,半边身子卡住的瞬间,猛地从后面狠狠推了他一把!同时自己拼尽全力向缝隙里冲去!王彪猝不及防,被这狠命一推,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加上脚踝剧痛,整个人“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凸出的巨岩棱角上!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嚎,动作瞬间停滞!而那个推人的兵卒,则趁机从他身侧挤过,半个身子已经探入了缝隙!“狗娘养的!你敢阴老子!”王彪瞬间暴怒,如同被激怒的疯熊!他根本不顾身后汹涌而至的洪水,也忘了什么昆仑鉴,眼中只剩下背叛的狂怒和杀意!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环首刀,不顾一切地朝着那半个身子已经挤进缝隙的兵卒后背狠狠捅去!噗嗤!刀锋入肉的闷响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惊心!那兵卒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回头,眼中充满了惊愕和怨毒,张了张嘴,却只涌出大股鲜血。他伸向天光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软软地卡在了缝隙里。“废物!”王彪狰狞地咒骂着,猛地拔出带血的环首刀,一脚将垂死的兵卒踹开,自己就要再次挤向缝隙。然而,迟了!汹涌的洪水如同发狂的巨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冲上了陡坡的最高处!浑浊的浪头夹杂着碎石和断木,狠狠拍打在挤在“咽喉”处的三人身上!“啊——!”“救命!”仅存的那个兵卒和王彪同时被这恐怖的巨浪拍得站立不稳!王彪脚踝剧痛,更是首当其冲,身体被巨浪卷得离地而起,狠狠撞向旁边的岩壁!他手中的环首刀脱手飞出,呛啷一声掉入水中。就在这灭顶洪峰袭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孙青霞抱着丫丫,拖着最后一丝力气,也攀爬到了这狭窄的“咽喉”附近!他看到了王彪被巨浪拍飞,看到了那个被捅死的兵卒卡在缝隙里,看到了仅存的兵卒在洪水中绝望挣扎!没有时间思考!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他借着身后洪水巨大的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唯一透着天光的狭窄缝隙猛扑过去!他必须在下一波更大的浪头拍来之前,冲过这死亡瓶颈!他侧过身体,将丫丫紧紧护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迎向汹涌的水流和可能坠落的碎石,朝着那卡着尸体的缝隙全力撞去!砰!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岩石和僵硬的尸体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但他咬紧牙关,借着撞击的反作用力,硬生生地将那具尸体从缝隙中撞开了一条更大的空隙!冰冷的洪水瞬间从背后将他淹没、推挤!他抱着丫丫,如同被塞入滚筒的破布娃娃,在狭窄、湿滑、充满死亡气息的岩缝中翻滚、冲撞!尖锐的岩石棱角刮擦着他的手臂、后背,留下道道血痕,冰冷刺骨的河水疯狂倒灌进口鼻!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窒息、骨头都要被挤碎的绝望时刻——身体猛地一轻!眼前骤然开阔!刺目的、久违的天光毫无遮拦地照射下来,让他瞬间睁不开眼!噗通!他抱着丫丫,重重地摔在一片冰冷的、布满碎石和淤泥的浅滩上!巨大的惯性让他们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下。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涌入肺腑,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呛咳不止。他挣扎着抬起头,刺目的光线让他泪流满面。适应了片刻,他才看清周围的景象。这是一处位于巨大山体裂缝底部的隐秘河滩。浑浊的地下河水正从他们刚刚冲出的那个狭窄岩缝中疯狂地喷涌出来,如同一条狂暴的土黄色巨蟒,嘶吼着冲入下方一条更为宽阔、水流湍急的峡谷河流之中,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和震耳欲聋的轰鸣。两侧是刀劈斧削般陡峭的悬崖峭壁,高耸入云,只留下一线灰蒙蒙的天空。他们冲出的那个岩缝,此刻正如同喷发的泉眼,不断将浑浊的水流、破碎的木头,甚至……还有几片深靛青色的布片和一只漂浮的范阳笠,喷吐出来。孙青霞心中一片冰凉。王彪和最后那个兵卒……恐怕凶多吉少。那汹涌的洪水和无情的岩缝,已将他们彻底吞噬。他艰难地翻过身,第一时间看向怀中的丫丫。小丫头浑身湿透,冰冷得像块石头,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头痛苦地紧蹙着,但……那微弱的呼吸还在!虽然细若游丝,却顽强地没有断绝!“丫丫……”孙青霞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他颤抖着伸出手指,轻轻探了探丫丫的鼻息,又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巨大的后怕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让他几乎虚脱。就在这时,他猛地想起!“老丈!”他惊骇地转头看向那个狭窄的、依旧在喷吐着洪水的岩缝!他冲出来时,情急之下似乎松开了夹着老者的手臂!那老者……他挣扎着想要爬起,不顾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想要冲回那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岩缝!然而,就在他目光扫过那片被洪水冲刷的乱石浅滩时,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在距离岩缝出口数丈远的一片相对高燥的乱石堆旁,一个枯瘦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背靠着一块巨大的岩石。是那白发老者!他竟然也被洪水冲了出来!只是位置离出口更远一些。孙青霞连滚爬爬地扑了过去。老者浑身湿透,灰白的头发紧贴在蜡黄枯槁的脸上,双目紧闭,嘴角残留着暗红的血沫,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气息比之前更加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老丈!老丈!”孙青霞急切地呼唤着,心中充满了愧疚。若非为了救丫丫,这老者或许还能有几分生机。似乎是听到了呼唤,老者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接着,他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隙。浑浊的眼珠黯淡无光,几乎失去了焦距,艰难地转动着,似乎想要看清眼前的人。他枯瘦如柴、沾满泥污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想抬起,却终究无力。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如同气丝般的声音:“水……水……”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向不远处那条汹涌咆哮的峡谷河流,“别……别去……上游……有……有……”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微弱。最后那个“有”字尚未完全吐出,他喉头猛地一哽,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瘫软下去。那双浑浊的眼睛,依旧微微睁着一条缝隙,空洞地“望”着峡谷河流上游那幽深莫测的方向,仿佛凝固了某种无法言说的巨大恐惧。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彻底断绝了。孙青霞僵在原地,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冰冷刺骨的寒意,比地下暗河的水更甚,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冻结了血液。别去上游……有……有什么?老者最后凝固的眼神,那指向峡谷上游的、充满无边恐惧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了孙青霞的心底。他缓缓抬起头,顺着老者“望”去的方向,看向峡谷河流的上游。那里,峡谷蜿蜒曲折,两侧的悬崖峭壁更加高耸陡峭,如同两扇缓缓闭合的、通往幽冥地狱的巨大门户。茂密的、颜色深得发黑的原始丛林从峭壁的缝隙中顽强地生长出来,藤蔓垂落,遮蔽了大半的视野。光线在那里变得异常昏暗、扭曲,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湍急的河水奔流进去,发出沉闷的、如同巨兽低吼般的回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压抑和……凶险。上游。灰衣人消失的方向。昆仑鉴碎片所在的方向。也是此刻,他和丫丫唯一可能前进的方向。老者油尽灯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留下的警告,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孙青霞的心头。怀中,丫丫微弱的呼吸如同风中残烛,拂过他的颈侧,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和生命的气息。他低下头,看着小丫头苍白如纸的脸,又抬头望了望峡谷上游那片令人心悸的、被浓重阴影和未知凶险笼罩的幽深之地。身后,是刚刚吞噬了数条性命、依旧在疯狂喷吐洪水的死亡岩缝。前方,是迷雾重重、杀机四伏的未知绝境。孙青霞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泥土和血腥的气息,刺痛了他的肺腑。他伸出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轻轻拂去丫丫脸上冰冷的河水。然后,他紧了紧抱着丫丫的手臂,另一只手撑着冰冷的岩石,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挣扎着站了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地上那已然失去生机的枯瘦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敬意和沉痛。没有犹豫,没有退路。他抱着丫丫,拖着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牵扯着钻心剧痛的双腿,朝着峡谷上游那片深沉的、未知的黑暗,一步一步,无比艰难,却又无比坚定地走去。浑浊冰冷的河水在脚下奔流咆哮,发出永恒的呜咽。峡谷的风,带着上游原始丛林特有的、腐烂与生机交织的潮湿气息,迎面吹来,冰冷刺骨。一线灰蒙蒙的天光,勉强照亮他前行的路,却无法驱散前方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