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雾城的那道提示音

雾城的黎明，总是慢半拍。

薄雾缠在屋脊之间，像旧年没散尽的梦。楚廿把青布袖口挽了挽，掂了掂手里的竹篮，里头只有两枚干瘪的馒头、一小袋盐和一截比手指还细的腊肉。

今天是雾城“摆渡试”的日子。通过者可得青简山外门名额；落败者……不过回到市井，继续在清晨与黄昏里奔跑。城北的石阶上人影纵横。执事们立着，袖口绣着青简山的纹样——一页翻开的书。试炼并不复杂：穿过“迷坛”，在限时内取回阵心石。只是每年都有人深陷幻雾、迷途失措，再也找不到出口。

楚廿排在第四队末尾。前方少年们目光炽热，他的目光却很清凉。他知道自己资质不算好——骨龄十九，灵根平平，灵气像冬天里懒散的猫，不肯醒。

石鼓三声落尽，雾海开。执事一挥手，队伍如潮水涌入。

雾气一入鼻腔，便带着凉意直往心肺里钻。楚廿脚下的石子路顷刻化作碎影，他稳住呼吸，将目光盯在不易察觉的细处：雾气的流纹、苔痕的朝向、树皮上的风切纹。

十丈外，有青黑色的木桩，粗糙得惹眼，两边各立三根，像随意插下的篱。可他心里忽然一跳——那些木桩排列并不随意，恰好构成一个拙劣的“引气小阵”。

“迷坛里还藏着阵？”他暗想，步子却没停。前两根木桩的纹路呈逆时针，第三根却微微偏斜，像是刻的人打了个呵欠，手一抖。他绕过第三根木桩，故意从偏斜处切入——四周雾流立刻改变方向，像一池水被手指搅动。

就在这时——

【叮。】

一声极轻的提示音，从他耳后某个说不清的地方响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质感。

【检测到低级阵道“引气伪阵”，漏洞：筹刻不一、节点偏移、供能不足。】

【是否应用“临时补丁·阵道1.0”？消耗：灵气3、因果+1。预计效果：雾流回正、视野+10%。】

楚廿停住了脚。他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却在直觉里选择了相信。

“应用。”他在心底念。

一缕微不可见的凉意滑过指尖，像有谁把透明的线缝缝补补，雾气的流向立时顺了，前方朦胧的影就开了个小口子。他看见了远处带银光的石片——那是他们要夺的“阵心石”。

他没急着冲，而是低头看地上的脚印：前人走得快，脚印浅，步距乱。楚廿按着自己的节奏，避开脚印最多的分叉。

三个转折后，雾声突然沉了一下，像有人在耳畔吹气。楚廿心脏也跟着一沉——这是“心魔段”。

雾里浮出一座黯淡的小屋，破瓦、矮门，门楣上挂着一串红纸穗子。楚廿认得它——自家屋。他看见门内瘦弱的母亲坐在小火盆边，咳得厉害。

“廿儿，别去了。”雾声变得像母亲，“外门又如何？你爹就是为了当年那点出息，倒在矿道里再也没回来。”

楚廿脚下的石子忽然陷了一寸，像有人从后方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他深吸一口气，没看那门，也没回头。他把右手藏在袖里，拇指按住食指第二节，暗暗掐出节拍：一、二、三——是他这些年赶路时固有的呼吸法。

他知道幻象从来只抓住人心里那道最柔的地方。

“我要去。”他低声说。

幻屋稀薄了，可又有一个声音贴上来，年轻、冷静，带着笑：“去做什么？以你这资质，青简山外门顶多混个杂役。倒不如回雾城，娶个媳妇，摆个摊儿，活着也算安稳。”

这一次，楚廿笑了，笑意薄得像雾：“我不想再让别人替我决定安不安稳。”

他向前迈了一步。

脚下的陷洞瞬间消散，雾墙像被无形的手拉扯得变薄。那道银光近了，近得只需再走七步。

【叮。】

【检测到“心境试炼·二重”，发现可用缺陷：言语诱导强度不足、情景重复。】

【临时补丁·心域0.7可用。代价：精神力3点、因果+1。是否应用？】

楚廿沉默半息，点头：“应用。”

一层透明的膜覆盖在他的眼底，嘈杂声倾刻远去，像有人把远处的锣鼓慢慢抽走。他看到幻屋窗棂的错位，看到母亲影子的边缘在抖动——那是重复调用导致的“锯齿”，一切都变得可辨认。

他掠过去，拈起阵心石。石片不大，掌心大小，冷得让人醒。

四周雾浪突然暴起，像是有人被抢了心头肉。

楚廿抱石退开一步，抬眼时，却看见左前方有个身影跌跌撞撞闯进来，衣角湿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白得厉害。他看楚廿手里的石片，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又迅速垂下，咬唇退开。

楚廿皱了皱眉。少年的脚步轻浮，气息紊乱，一看就是陷在幻阵里太久。他看了看手里的阵心石，又看少年。

“你走错了。”楚廿说。

少年愣住。

“你来时左转多了一步，回去时就右转少一步。”楚廿抬手，指向雾纹的走向，“照着我的脚印走。等你出去，一路直奔石鼓台，别停。”

少年嘴唇动了动，像要说谢谢。雾气里，楚廿已别过脸，迈向回路。

出迷坛的路比进来更难。雾气在他背后像潮水起伏，仿佛不甘心让他带走阵心。楚廿一面走，一面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是两次“临时补丁”的代价在迟缓地咬他。他咬紧腮，凭本能划开雾纹。

终于，前方亮出石鼓台的一角。执事们的剪影像插在地上的标桩，冷硬而安全。

楚廿上了台阶，掌心的阵心石“叮”地一声丢进木盘。

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了第三声提示——不同于先前的轻响，这一声像从骨子里敲出来：

【任务：雾城摆渡（新手）——完成。】

【奖励：系统权限+1，开启“补丁仓库”；获得“热更新·器物0.4（一次性）”；因果池+2；寿元-1月。】

【警告：你已累计因果4，接近“回滚风暴”阈值（5）。请谨慎使用临时补丁。】

楚廿下意识摸了摸心口。没有谁能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变化——一瞬间的释然，与紧接着攥紧的忧虑。寿元被扣走一点，像谁在沙漏上拨了一指头。

“姓名。”执事问。

“楚廿。”

“取石时间：一炷香之内，名列前十。”执事眼皮都没抬，“外门预备名额，记。下去吧。”

楚廿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余光瞥见石鼓台下，先前那个少年正喘着气冲出雾海，脸上还有薄汗，却真按他指的路走回来了。少年抬头看他，冲他俯身一拜。楚廿没点头也没拒，脚步微顿，继续往下走。

台阶尽处，竹林婆娑。风从竹叶下穿过，带起阵阵碎响。

楚廿靠在一棵竹子上，慢慢坐下来。他把竹篮放到腿侧，才想起那两枚馒头被雾气蒸得发潮。他掰下一小块，咬得极慢。

雾城的一切都离他近得很——母亲的咳、旧屋的门、湿冷的夜风、邻家的狗叫。但石鼓台上的那只木盘，和那串冰冷的提示音，也离他很近。

他把剩下的小半块馒头塞回布袋，抬手在空气里轻轻一点。

【系统面板】在他眼前展开，像一页被风翻开的青纸：

——

用户：楚廿

权限：Lv.1（可见：缺陷扫描/临时补丁/补丁仓库）

因果池：4/5（危险）

寿元：标注中（-1月已计）

仓库：

①热更新·器物0.4（一次性）——可对“破损法器/凡器”进行结构性修补，持续性提升，需材料辅助。

②存档点：无

——

楚廿看着“因果池：4/5”，指尖轻轻敲了敲竹节。他很清楚，刚才两次“临时补丁”救他出局，可这东西不能乱用。

他点开“缺陷扫描”，把自己的功法资料输入上去——这门从城北得来的小功法叫《清微引气》，便宜到只需两袋米。他练了两年，始终卡在“引息第六转”，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着。

【缺陷扫描中……】

【发现缺陷：引息环路第六转处“转关不稳”，原因：经络强度不足/呼吸法节拍错位/功法原版注解缺页。】

【建议：以“热更新·器物0.4”修补竹制引息环，或以“临时补丁·呼吸”短时稳定节拍。】

楚廿愣了下。他从篮子里取出一只普通的竹制引息环——他夜里打坐时常捏着它，以节拍助息。

“用一次‘热更新’在它身上？”他犹豫。一次性道具，对一个竹环，会不会太浪费？可仓库里也没别的了。

他盯着那行字很久，才缓缓点下“确认”。

一瞬间，风穿过竹林的声音好像远了。楚廿看见竹环表面的纤维条纹缓慢地“合拢”，裂线被极细的光缝缝住，环的重量也微微改变——更稳、更温润，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道理重新整合。

【热更新·器物0.4已应用。】

【效果：握持助息时，节拍稳定+20%，精神涣散抵抗+10%，寿元消耗无。】

楚廿长出口气。他把竹环握在掌中，轻轻扣着节拍。呼吸像被拉直的线，从鼻端穿入，沿着经络绕城而行。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雾城的光更清晰了一些。

石鼓台上有人在叫名，青简山的执事宣布一条一条冷硬的规矩。人群喧哗、起伏、散去。

楚廿站起来，收了竹环。

他知道，自己的路刚刚展开。青简山远比雾城复杂，那里有更锋利的心思，也有更难补的“漏洞”。而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在每一道缺陷面前，稳住节拍，谨慎打补丁。

他走下竹阶，雾城的风正好，从背后推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