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晨曦墓语

第二天一早,北山早早起床,推开门时,发现赫柏已经站在门外等候。

“祖父,您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北山有些惊讶。

赫柏笑了笑,语气温和:“昨晚睡得好吗?”

北山也笑着点了点头:“挺好的,这里的夜晚很安静,比之前在南疆时都安稳不少。”

“那就好,既然起来了,我们走吧。”赫柏说着便转身迈步。

北山没有询问去哪里,只是紧跟着赫柏,他当然知道是该去见见父母的时候了,他们已经等他等了整整二十五年。

两人一路无言,只是沉默的朝着这片山谷的深处走去,北山依稀还记得,昨天大长老就说过,他父母的坟墓在山谷的另一头。

此时,天色不过才蒙蒙发亮,阳光都还未从山脊处显露出来,因此在弥漫着薄雾的谷中,许多族人都还没起身,两人一路上也几乎没有打扰,偶尔遇见早起的族人,远远看见两人去往的方向后,也默契的没有上前来询问。

随着两人越走越深入,四周的景色变得更加幽静而原始,再也没有山谷前段那般错落着的石屋,参天古木间偶尔响起的几声鸟鸣,也增添了几分庄重肃穆,北山跟在赫柏身后,每踏出一步都像是在跨越时间的鸿沟。

当转过挡在身前的一排山林后,北山的眼前忽然开阔起来,这是一片被精心打理过的墓园,坟塚层层密布,周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卉,即便是在清晨也显得格外生机勃勃,这里应该就是闪族历代先辈们的归葬之所。

走过一个接一个坟头,赫柏和北山都同时放轻了脚步,似乎生怕惊扰了在此安眠的故人,直行到墓园靠在最后的一排,从左侧数起的第三个面前,赫柏站定脚步。

“孩子,这就是你父母长眠的地方,当初把他们俩接回来后,我就将他们葬在了一起,我想这会是你父亲的期望。”赫柏的目光深邃且温柔。

随即,他又看向已有青苔的石碑:“青林,北山回来了,他长大了,你们也可以放心了。”

北山的眼眶湿润,他缓缓走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云端,轻飘而沉重,面对墓碑,双膝下跪,伸手轻轻抚摸起石碑,那一笔一划深入碑面,也如同深入了他的内心深处。

他久久凝视着石碑上这两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心里涌起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原以为自己看见父母之墓的时候,会止不住的放声大哭,但真正面对却只有淡淡的悲伤萦绕。

赫柏站在身后,看着北山的微微颤抖的背影,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青林和希尔如今终于见到你,他们一定会很骄傲有你这样的儿子,如果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就把这些年你在外界的经历,告诉他们吧。”

说完这句,赫柏特意走开,把这段时光只留给北山,和长眠于地下的儿子和儿媳。

北山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讲述起自己的经历,从迷途森林中养父霍拉的教导,到林克带他去了林科兰尔,再到他开始独自面对一切,叛乱、战争、光复、以及这一路的远行,每一个字都饱含深情,就好像他父母此时真的站在他身前,面露温柔的仔细听着。

他一边讲述,一边不断抚摸着石碑,碑面虽然冰冷,内心却是滚烫,如同能通过这声声泣泪,把自己的经历传递给他的父母,那些所有的坚强和成长,还有那些深夜里的孤独与思念。

“对了,妈妈,我见到外公和舅舅了,他们这些年都很想你。还有,爸爸,我也成家了,娶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她还怀上了我的孩子。

“爸爸,妈妈,我或许在婴儿时见过你们,可记忆中却没有你们的样子,如果你们能听见的话,能不能到我的梦中来看一看我,让我知道,你们陪伴在我身边。

“爸爸,妈妈,这么些年,我遇到的人都很好,养父霍拉虽然严厉,但他对我的关爱毫无保留,大哥林克教会我成长,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让我相信即便是在最黑暗的时刻,也有光明去值得等待。

“爸爸,妈妈,我其实过的还好,你们不用担心,我想你们也一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在某个角落,一直默默守护着我吧。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啊……”

北山说了很久很久,他看着石碑,就好像能透过它,与父母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一缕阳光逐渐笼罩在他的身上,为这份深沉的思念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随着阳光逐渐温暖了北山的背脊,他的声音也渐渐低沉,最终化为一声轻叹,缓缓站起身,伸手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目光依旧停留在石碑上:“爸爸,妈妈,我会再来看你们的,你们也一定要看着我,看着我……”

说完这最后余音轻绕的一句,北山转身走向不远处等待中的赫柏,他没有看见,在他的身后,那块石碑之上忽然飞来两只蝴蝶,它们轻轻地在石碑上盘旋,如同在回应他心中的思念。

赫柏见北山走来,立马迎了上去,看着北山那眼圈泛红的神态,握住了他的手:“孩子,你还好吗?”

北山轻轻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微笑:“我没事的,爷爷,只是觉得终于见到爸爸妈妈了,可这辈子却永远无法看见他们的笑容。”

听到北山忽然把“祖父”这个称呼,改口成了更为亲昵的“爷爷”,赫柏不由愣了一愣,随即将北山轻轻揽入怀中:“他们一定也在某个地方,默默地祝福着我们。”

“我相信的,爷爷。”北山低声回答。

两人并肩往回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回到闪族驻地的时候,族人们已经全都在忙碌了,山谷中错落的石屋,正各自升起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让北山的心情也不自觉放松了几分。

他再次环顾四周,这时的天色比昨天傍晚更能让他看清楚,他知道从此以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将承载起他对父亲的思念。

远远地,北山就听见了炉石等人的欢笑声,顺着声音看过去,跟他而来的众人正在崖枫的安排下,挤在昨夜篝火的余烬旁,吃着闪族为他们准备的食物。

看着这一幕,北山更觉得此情此景,如果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不同于在双子城时见到外公和舅舅时的感觉,这片山谷给他的,似乎更为祥和。

“去吧,我等会儿再来找你。”赫柏在一旁对北山笑着说道。

北山点点头,迈开脚步,朝着炉石他们走去。

炉石等人见到北山归来,纷纷打招呼,脸上洋溢着真挚的笑容,崖枫更是站起身,对北山喊着:“哥,快来尝尝我们自家的烤肉,这还是我今早特意去打的野山羊,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看得出,自从昨夜的深谈过后,崖枫对北山的态度更加亲近。

北山笑着坐下,接过崖枫递来的烤肉,香气扑鼻,他轻轻咬了一口,肉质鲜嫩多汁,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周围的人们谈笑声、咀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温馨和谐的画面,这让他心中暗自感叹,这样的生活,简单却充满了幸福,如果以后完成了林克的遗愿,把权力还给诺伊,这里或许是个不错的养老地。

欢声笑语中,炉石看似无意间的问起了北山,今早是不是去见过他父母,而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一向喜欢开玩笑的炉石,很难得的没有说话,只是无言的拍了拍北山的肩膀,其余人脸上也露出笑容,为他终于回到自己的族群而感到高兴。

吃过早饭后,一众人并没有到处去瞧上一瞧,只是围成一圈席地而坐,偶尔谈论起离开南疆之后的一些趣闻。

这倒是把崖枫在一旁听的眼神冒光,他在闪族中只有之前悄悄去往圣山的那次,是人生第一次离开这里,结果回来后不仅被赫柏责骂,也被达木责怪,而且还被下了不许离开山谷的禁足令。

“哥,原来你在外界的经历这么精彩,要是我也能出去闯荡一番就好了。”崖枫对北山感叹道。

北山笑着回答:“等比试的事情一完,你不就可以出去了?”

崖枫面露踌躇:“可是,比试完了后,要是我赢了,岂不是更不能东跑西跑。”

北山反问道:“你这么有信心一定会赢?”

“当然!”崖枫点点头,“哥,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我仔细想过,肯定是要和全力比拼一次的,而且很早我就通过试炼,说不定你打不过我。”

“那可不一定哦!”北山嘴角微微上扬,开玩笑似的说着,“你几乎都只在这里,我可是在外面经历了许多的,谁输谁赢不好说。”

“肯定是我。”崖枫昂着头,露出笑容。

“那我们到时候拭目以待吧。”北山看着崖枫此时完全是他在圣山时见到的那副既慵懒又不羁的模样,心里也感到欣慰,“不过话说回来,就算是你赢了,也只是确定了承继地位,爷爷他看着身体还挺好,你至少还有好多年可以到处跑去看看的。”

崖枫略带夸张地摊开双手:“哪有那么容易,要我真的赢了,爷爷大概不会放我再出去,至于我父亲那儿,赢了还好说,输了的话,我怕……”

不等崖枫说完,北山摆了摆手:“不管结局怎样,你要想出去,哪有那么困难?爷爷那儿我去替你说,二叔那儿嘛,脚长在自己身上,你自己的实力也有五阶召唤师了,想跑谁还能拦得住吗?”

“哎呀!”崖枫一拍脑袋,“哥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呢!”

“切。”北山故意撇了撇嘴,“这话说的,如果你真那么听爷爷的话,之前在圣山北坡的时候,我大概是不会见到你的。”

“啊……被你发现了啊……”

“不然呢?别忘了我昨晚说的,做你自己才是最好。”

“是呀,哥你说的真对……”

随着崖枫那慵懒的语气更加明显,北山和炉石等人都被逗得大笑起来,特别是炉石看向北山的眼神里分明在说,这哪是当初从你北山口中听到的那个出现在圣山的族人,一点儿也不冷峻,明明很开朗。

正当众人的笑声阵阵,引来不远处的闪族族人纷纷看过来时,一道真正阴冷的声音响起:“崖枫,你大早上的不去训练,在这里做什么?”

北山不由皱了皱眉头,讨人厌的家伙出现的总不是时候。

“二叔,是我拉着崖枫在这里陪我聊聊天的,您要怪就怪我吧。”北山站起身面对明显一脸不悦的达木,语气里倒是没有丝毫歉意。

达木只得扯了扯嘴角,说道:“哪里,北山你才回来,让崖枫多陪陪你也是好的,只是他每天训练也不可松懈,特别是眼瞧着就有正事要办,还得更加专注一些才是。”

听到达木意有所指,北山暗笑一声,问道:“二叔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达木回应道:“的确有事。”

“哦?不知道二叔找我做什么?”

达木露出笑容,就像这笑是发自内心:“准确的说是你爷爷让我来找你,既然你已经回到了族中,该做的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耽误的太久的话,大哥他泉下有知也会怪罪我们不是?”

北山一怔,他自然知道所谓该做的事是什么,除了闪族的试炼,大概也没有其他的,只不过他原以为赫柏会再过个一两天,才正式为他举行试炼,没想到却这么快。

他看向达木,对方虽然隐藏的很好,但他还是看出,这一定是他这位二叔在赫柏面前鼓动的,而且是费了好一番口舌,才把试炼推到了如此快速的地步。

甚至北山此时都能够猜想的到,达木大概是在赫柏面前这样说的:

“父亲,北山这孩子既然已经回来,那是不是也该是让他去试炼了?毕竟,像他同辈的子弟,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都完成试炼了,北山却流落在外耽误那么久。而且北山是大哥的独子,他早些试炼完毕,也好让族人们看看,好在族中快速竖立起威信嘛。”

北山在心中默默模拟着达木可能的说辞,他当然清楚达木的心思,无非是想趁着他才回来就去试炼,万一失败了,或者结果不太好,那出了丑的他自然没有脸面再和崖枫去争夺什么。

但是,北山又怎么会真的在意达木这种小手段呢?他早在南疆出发前就已经想到了自己肯定会参加闪族的试炼,那他便早已做好了面对的准备,不过是没有多休息一两天,他相信对自己并无太大的影响。

“既然这样,二叔请带我过去吧。”北山淡淡的回应道。

达木见北山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心中不禁有些意外,但他表面上还是保持着笑容:“马上就要试炼,北山你可要好好准备一下,别到时候没通过,可会让你爷爷还有族人们失望的。”

准备?北山心中冷笑,真是做的好听,做的难看,真想让他准备的话,怎么会这样快?

北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二叔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好,有你这句话,二叔就放心了。”

达木说着,就要转身带着北山去往闪族的试炼之地,炉石等人也纷纷站起身来,还想跟着去,但被达木回绝了:“各位还是在这里等待就好,我闪族的试炼之地,不许外人前去的。”

北山看着炉石他们脸上都露出担忧,笑着摇了摇头:“放心,这是我的家,不会有事的。”

“北山说的对,各位虽然是北山的朋友,但这份担心却多余了,这里可是他的家,怎么会有危险呢?”达木也跟着在一旁说道,语气任谁都听得出来有些阴阳怪气。

对于达木从昨晚到此刻的言辞,炉石一众人都听出来,这个北山的二叔对北山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只是现在毕竟是在闪族的驻地,他们脸上也不好露出什么表情,也更不好回嘴,默默地对北山点了点头,示意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当然,一众人里并不包括从不出人意料的特鲁,哪怕脑筋直如他,也看出了达木的心思,别人不好表现出什么,他可不管,在对北山点头示意的同时,也狠狠地瞪了达木一眼。

而达木,他就像是根本没看见一样,把头撇了过去,气的特鲁如果不是此刻有炉石拉着,恨不得冲上去乱锤达木一顿,他可不怕这里是不是什么闪族的驻地,反正他只知道,有人对北山不利,他就要出手相助。

北山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暗自好笑。

不过话说回来,他忽然又觉得要不是自己是第一次回到这里,要是这已经是第三次或者第四次,他不光不会拦住特鲁,大概还会鼓动特鲁去打达木一顿,好替他,也替崖枫出口气。

至于特鲁能不能打得过达木,北山倒是没太大担心,在这片山谷生活中的闪族,基本上都是只走召唤师这一职业道路的,而所有人都知道召唤师和魔法师在身体素质上,比武士和魔武士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因此,北山认为就算达木也是个五阶召唤师,而特鲁现在才摸到四阶大武士的门槛,但两人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况下,特鲁完全可以打的达木成为熊猫眼,那时候他再站出来当和事佬就行。

然而想法终归只会是想法,北山只是想着不由露出笑容,随后对众人又吩咐道:“行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等着,我没问题的。”

然后,他看向达木:“走吧,别让爷爷等久了。”

两人正迈开脚步,身后崖枫又忽然说道:“哥,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吧,反正我十年前就通过试炼,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可以给你说一说,而且我是闪族,那里能去的。”

“咳咳。”达木立刻看着崖枫轻咳了两声,眼神里带上几分警告。

而北山回头看向崖枫,他知道崖枫这是出于好意,想要帮助他,但说到底试炼这种事,还是得自己去面对,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用了,你留在这里陪陪大家,省的他们无聊。试炼的事情,我自己能应付。”

崖枫还想说什么,但被北山用眼神制止,最终点点头:“那……哥,你小心点,试炼不是那么容易的……”

在达木的又一声警告似的咳嗽中,北山再次对众人点了点头,心中忽然也想起他父母此刻或许也在身边看着这一切,不由笑了笑,转身跟随达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