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初遇

……

忽然有人把车停到他眼前,魏湮倒是有点吃惊,是他。

魏枫。

他开着一辆低调闲适的跑车,缓缓挡住了他的路。降下车窗,脸色比以往好了不少,想必是路家的事对魏家而言,裨益颇深。

冷冷道:“上车。”

魏湮低头一笑,摸索不清情绪。半晌,打开了车门。

魏枫退婚时候的表情……他准确的“男人的第六感”告诉他,不怎么对劲。

小火苗嘛,不踩死等着烧饭啊?

魏枫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光线正迎着朝阳,从车窗投进来落到后座的少年身上,

他冷冽的眉眼,像光明与暗无声地较量。

魏枫道:“宁渭风,你冒充魏湮,是谢池的意思?”

魏湮一时间忽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他蓦然把视线挪到后视镜上,眸光浅若浮云。

魏枫暗暗敛下眸子,颇些踟蹰,“我要向你道歉。在魏家,我羞辱过你。”

……自从上次从迟安路回来,周遭人的什么白眼他没见过?

也真是难为谢池了,不知道为了什么愿意替魏家收拾这个烂摊子。

索性,也算没有辜负她。

魏湮微微一笑:他又想搞什么?

“魏家和阿也自有交易在,如果魏二少是因为这个,才觉得你当初的言语冒犯了我,大可不必。”

他看见车窗外面的标识,道:“停车吧。”

魏枫噎了一下,脸色霎时间有些难看,把车停到路口,转头,沉声道: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只见少年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四四方方的纸片,递给了他。

他的眼睛里藏着浩瀚一片,宁静的瞳孔在魏枫的期许里满是悠长。

“……画面太美,仅供自行想象。”

魏枫接过手,魏湮便轻嘲似的噙着笑下了车。

魏枫抿着唇,靠着椅背,修长的手指三两下拆开纸片,从中拿出横陈的内存条。

他的心莫名一紧,有些慌乱,难以镇定地掏出西装内衬里装着的手机。

缓缓插入了内存条。

窗口弹出来的信息显示,是商业文件原件相关备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怀着如何侥幸的心理去查阅这份股权转让书的,尤其是潦草的落款签名,那指尖的颤抖便已经让他本就凌乱的忐忑溃不成军。

是她,而又不是她。

魏枫深邃的眸光看着落款的“宁渭风”三个字,出神。

原来是这样。

旧情也罢,感恩也罢,她从始至终唯一的目的,是、也仅仅只是为了让宁渭风活得舒心而已。

他闭上眼眸,把手机扣在胸口,深吸了口气。

是他疯了。

在黄粱梦碎的时候,只有他还把自己当作那个一呼百应的天之骄子,清傲不可终日。

明明他什么都不是。

魏枫无力地抬手抵着眉心,不知怎的,陷入了回忆。

那是寒冬、腊月,他十五岁的那一年。

那场生日宴,主人家落水的惊呼为它添上了色彩浓重的一笔。

寒风呼啸,那帮惯会见风使舵的名流围着被救上来瑟瑟发抖的路今生,嘘寒问暖。所有人几乎团在一起,眼底透着浓浓的看笑话的味道。

谁还注意那个在冰水中扑腾,沙哑着声音断气一样呼喊的弱小无助的小姑娘。

“救命……救、救命……”

一道身影飞一般窜入水中,才有人如梦初醒,高呼:

“魏少——”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救人?”

路江河发话了。

魏枫若在他家里出点什么事,魏家岂会善罢甘休?

至于别人,死了便死了。

人也救上来了,魏枫环臂站在一旁。被人细致如供弥勒佛般搀着。

那小姑娘躺倒在地上,硬生生地憋着一口气,爬起来,强撑着眼眶,长长的睫毛上附着着碎冰,脸乌青乌青的。

“爹爹,就是这个贱婢把我推下去的——”

谢池下意识地环住自己弓起的腿,渴望能有一丝温度,可……

冬风一吹,只有发硬发冷的破麻布衣裳。

她死寂地眸子看向路今生,逼的她冷冷打了个寒颤,心尖一颤抖,便哭了起来。

谢池双手发红,唇瓣仿佛冻得钉在了一起,她嘶哑着嗓音,单薄地在冷风力毫无依傍。

“我没有”

路江河死死地蹙着眉头,忽然就看见魏枫还站在一边,还向她扔了件他的冻硬的外套。

路江河怒斥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带魏小少爷和小姐下去换衣服。”

等魏枫走了,他又指着谢池,精光磊磊的眼珠子一转,颇有些怜悯。道:“虽是个贱奴,但也是一条生命,可你坑害我的女儿……”

几个显贵皱着眉摇了摇头,“路家主,这种事情可万不能姑息,否则奴奴如此,大家哪还有好日子过?我们知道你一向宽待下人,但毕竟,您是主,她是条贱命……”

“也罢也罢,”路江河摆了摆手,“来人,把她锁入冰库关几天,让她也明白明白道理。”

闻言,一帮人也露出笑容,一派宽慰他,由衷而叹:

“路家主也是宅心仁厚”

谢池冷眼看着他们,满头寒霜,早说不出话来。

是啊,腊月里关冰库,真是一副好心肠。

她想挣扎着站起来,想求他、他们,求这些出身名门慈悲心肠菩萨下凡的人留她一命,哪怕用跪,用泪博取同情,把他们奉为神祇、高高在上的佛。为了活着,她也认了。

她倒是想磕头求饶,可是没办法,她再想活着,也没办法不向命运屈服。

冻晕总比冻死强,起码她还知道,这一刻,她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哪怕再睁眼时,岁月不知几秋。

……

后来有人隔着冰库的一道门问她:

你想活着么?

她饿得发昏,冻得抽搐,血液仿佛加速涌动,在沸腾,在尖叫,在笑着迎接死神的镰刀。

她真的好痛苦,嘴唇都觉得仿佛冻得黏在一起,外面的飞雪,里面的寒冰,压得人喘不上来气。

她还记得,今早谁抽了她一鞭子,冰雪一浸,反倒止了血。冻得僵硬,感觉不到疼。

就这样,她闭上了眼睛,想着:

宁叔,阿也……来找你了。

谢池唇边挂上了笑,就如此,在睡梦中死去,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可是,宁叔死的好痛苦啊,听说体无完肤,鲜血在雨水中流遍了长街。

可他怕惊了高烧的阿也,没有喊过一声疼。

她费力地攀爬过去,像狗一样用头支着铁门,用最后的力气嘶声道:

“想”

是啊,她的命远不止是她的,有些仇、有些恨,她还要用命去料理,不死不休。

她又怎敢放弃那出现的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