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导论
一、《伤寒论》的成书过程及其分合流传
(一)作者张仲景事略
作者张机,字仲景,东汉南阳郡(约今河南省邓县)人氏,具体出生地,学界尚有不同意见,然均乏文献依据,故诸说并存;生卒年已不可确考,章次公先生认为,仲景生于桓帝时期(147年),历经灵帝(168年)、献帝(190年)三朝,此正是著名的党锢和黄巾起义、董卓迁都等天下大乱、民弃农业、诸军并起的时代,而卒于建安末年。综合诸说,大约生活于2世纪中叶,可能生于148—152年期间,卒于211—219年期间。比华佗稍晚。
张机其人,《三国志》《后汉书》不载,正史无可稽考。西晋皇甫谧(215—282年)在其所撰之《针灸甲乙经》序中说“汉有华佗、张仲景”,“仲景论广伊尹《汤液》,为数十卷,用之多验”。葛洪(284—363年)在其所撰之《抱朴子》中有“仲景开胸纳赤饼”之说。宋代,《太平御览》载:“《何颙别传》曰:同郡张仲景,总角造颙,谓曰:君用思精而韵不高,后将为良医。卒如其言。”宋臣林亿等校定《伤寒论》,在其序中说“张仲景,《汉书》无传,见《名医录》,云,南阳人,名机,仲景乃其字也。举孝廉,官至长沙太守。始受术于同郡张伯祖,时人言,识用精微过其师。所著论,其言精而奥,其法简而详,非浅闻寡见者所能及。”明人李廉著《医史》云:“张机,字仲景,南阳人也,学医于同郡张伯祖,尽得其传,工于治疗,尤精经方,遂大有时誉”,其术“精于伯祖”。
20世纪80年代初,在今河南省南阳医圣祠内,发现刻有“咸和五年”的石碑,碑文:“汉长沙太守医圣张仲景之墓”。学术界对此碑真伪有不同认识。
咸和五年当为晋成帝时,适在330年。在中国古代典籍中,被尊称为圣人者主要有:伏羲、黄帝、炎帝、颛顼、帝喾、尧、皋陶、舜、禹、伊尹、傅说、商汤、伯夷、周文王、周武王、周公等。而尊孔子为圣人,则是后来的事情,当始于北魏孝文帝。493年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下诏修建孔庙祭孔,改谥孔子为“文圣”。“这是中世纪王朝在首都造庙祭孔和授予孔子‘圣人’称号的开端。”①只有比照“圣人”,才有可能衍生出诸圣。晋代葛洪(约284—364年)在《抱朴子内篇·辨问》中,将善围棋者称为“棋圣”,善书者尊为“书圣”,善图画者奉为“画圣”,善制木器者尊为“木圣”,并誉跗、扁、和、缓,为治疾之圣。故咸和五年,仲景早于孔子160多年被追尊为“圣”,这完全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①朱维铮.中国经学史十讲[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孙思邈曾感叹,“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仲景之学至宋代治平二年林亿等校定刊行之后,才得到较短时间的流通、传播,至金元以后才渐成显学,故称张仲景为医圣,当是宋代以后的追尊。宋代以前,仲景书传本歧出,张仲景其人尚没有特别地位,在学术上虽有盛誉,但尚与他人并列。据可查文献,自朱肱(1050—1125年)、许叔微(1079—1154年)始尊仲景为圣人。严器之在《注解伤寒论》序中称仲景为“后圣”,成无己在《伤寒明理药方论》序中赞仲景为“大圣”,刘完素在《素问玄机原病式》序中尊仲景为“亚圣”。最早尊称仲景为“医圣”者,可能首见《古今医统大全·卷之一》历世圣贤名医姓氏篇。是书成于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次年刊行。其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方有执《伤寒论条辨》引中,称仲景“古今治伤寒者未有能出其外者也。其书为诸方之祖,时人以为扁鹊、仓公无以加之,故后世称为医圣。夫扁鹊、仓公,神医也,神尚矣,人以为无以加于仲景,而称仲景曰圣。”故此碑“咸和五年”(330年)称仲景为“医圣”与史实难以符合。
(二)成书背景
战乱
作者所生活的时代,正是东汉末年社会动乱时期,当时社会矛盾日益尖锐,农民战争此起彼落,中国历史上著名的黄巾起义,就发生在这个时期(184年)。为了镇压黄巾起义,军阀武装纷纷割据,战乱频仍,史载在当时的南阳地区,一次即屠杀黄巾军两万余人。军阀战争,烽火连天,历史小说《三国演义》中的描述,可谓是那个时代的缩影。
灾害
史载,东汉末年自然灾害肆虐,连续发生地震、洪水、大旱、蝗灾。军阀的连年混战和频发的自然灾害,使民不聊生,饥寒交贫,民众的体质下降。
疫病流行
前辈历史学家范文澜先生曾指出“疫病是暴政、战乱的自然产物”。
史料记载,在东汉共195间,其中有119年均有疫病流行。自151年京师、九江大疫以来,30余年间均有大疫流行,民众死亡惨重。文学家曹植(192—232年)著文《说疫气》,记述了那个时代疫疠流行的状况:“建安二十二年(217年),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复族而丧。”可见当时疫病的流行是何等严重。
作者具有仁爱济世的忧患意识
张仲景生活的年代正是疫疠流行的盛期,面对民众死亡的惨重状况及其亲历不幸的遭遇,十分伤感。在今本仲景书《伤寒论》序中自云:“余宗族素多,向余二百,建安纪年(196年)以来,犹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伤寒十居其七。”
自序的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仁爱济世的医学伦理思想。作者身处疫病流行的生存环境,目睹“当今居世之士”,“不留神医药,精究方术”,而是“竞逐荣势,企踵权豪,孜孜汲汲,唯名利是务”,“进不能爱人知人,退不能爱身知己”,作者发出感叹曰:“哀乎!趋世之士,驰竞浮华,不固根本,忘躯徇物,危若冰谷,至于是也。”
作者对当时墨守成规、空疏浮浅的不良医学风气进行了抨击:“观今之医,不念思求经旨,以演其所知,各承家技,始终顺旧,省疾问病,务在口给,相对斯须,便处汤药,按寸不及尺,握手不及足,人迎、趺阳,三部不参,动数发息,不满五十。短期未知决诊,九候曾无仿佛,明堂阙庭,尽不见察,所谓窥管而已。”
张仲景生长、生活在这样的历史与环境中,又具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及仁爱济世的人生抱负,所以他才能够发出“感往昔之沦丧,伤横夭之莫救”这样的感慨;他才能够“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全身心地投入到仁爱济世活人的临证实践活动;他才能够发奋总结前人的医学成就和自己的医疗实践经验;从而撰写出影响了中医学千年发展的,旷世的医学经典《伤寒杂病论》一十六卷。
这大约是在建安十年至建安十五年期间(205—210年)。
(三)《伤寒杂病论》的流传与分合隐显叙略
张仲景撰著《伤寒杂病论》已时至晚年,是书完成之后,由于社会动荡、兵燹相接和其他条件的限制,在其生前,惜未能得到较广泛的流传,在其卒后不久,即流于散乱。皇甫谧《针灸甲乙经》序中说:“近代太医令王叔和,撰次仲景遗论甚精。”按:皇甫谧,《晋书》有传,生于东汉建安二十年(215年),卒于晋太康三年(281年),与仲景生活年代相差半个世纪左右。与王叔和(201—280年)算是同时代人。王叔和在《伤寒例》中亦云:“今搜采仲景旧论,录其证候、诊脉、声色,对病真方,有神验者,拟防世急也。”有研究者认为,王叔和至迟于235年完成对张仲景遗论的整理,从仲景撰著《伤寒杂病论》至王叔和搜采整理完毕,其间相隔大约30年。①经过王叔和搜采整理的仲景遗论,已不再称为《伤寒杂病论》,而称为《张仲景方》或《张仲景药方》,此在隋、唐时的书目著录中可见。而今名《伤寒论》有可能为南北朝或隋唐间人所取。②
①钱超尘.伤寒论文献通考[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3
②张灿玾.中医古籍文献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8
晋永嘉之乱(291—306年),生产、经济、文化受到严重破坏。其间,经过王叔和搜集整理的《张仲景方》也未能得到广泛的流传,只是在民间辗转传抄。如此,分合隐显,历经了南北朝、隋唐、五代。唐代孙思邈在其撰著《备急千金要方》时,虽耳闻仲景其书,但尚未能目睹其全貌,因此他把自己所仅见到的仲景书片断内容收入卷九,故在今本《备急千金要方》卷九中,仅能见到49条后世“宋本”所载的三阴三阳条文,为此,孙氏曾无奈地发出“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之感叹。至孙氏晚年,始得目睹仲景书《伤寒论》“全貌”,遂收入《千金翼方》卷九、卷十。
孙思邈晚年所见到的《伤寒论》传本,其原貌是“条证”与“方药”分列为前后两部分,此对于阅读学习与临床应用多有不便。故孙氏在《千金翼方》卷九引言中有云:“旧法方正,意义幽隐。乃令近智所迷,览之者造次难悟;中庸之士,绝而不思。故使闾里之中,岁致夭枉之痛,远想令人慨然无已。”孙氏慨然之余即有所为,为方便“须有检讨,仓促易知”,故把相关方药与所论之条证,用“方证同条,比类相附”之方法连缀在一起。从中可知,在《伤寒论》流传史与研究史上,是孙思邈首先把方药附列在相应的条证之后,同时又把同类的条、证、方、药汇集在一起,从而形成“太阳病用桂枝汤法”“太阳病用麻黄汤法”“太阳病用青龙汤法”“太阳病用柴胡汤法”“太阳病用承气汤法”“太阳病用陷胸汤法”“太阳病杂疗法”“阳明病状”“少阳病状”“太阴病状”“少阴病状”“厥阴病状”等这样的格局。孙氏在“方证同条,比类相附”的整理过程中,根据自己对条文的理解,把“方”列在相关条文之后,把相关条文按前后顺序汇集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孙氏具有一定的自由度与自主性,具有一定的构思与创造性。经过孙思邈整理过的格局影响到400多年之后宋代林亿等校定本《伤寒论》的条文结构和序列。从此一斑,可窥见今本仲景书,在形式与结构上与仲景原作之《伤寒杂病论》之差异。
宋代仁宗嘉祐二年(1057年),朝廷在编修院设置校正医书机构。以掌禹锡、林亿校理,张洞校勘,苏颂等并为校正;后又命孙奇、高保衡、孙兆同校正。校正自《黄帝内经》以下至唐代的大量医书。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由高保衡、孙奇、林亿等校正《伤寒论》并镂板印行。治平二年镂板刊印本系大字,后至元祐三年(1088年)国子监奉朝廷圣旨刊刻者为小字本。
林亿等校定的《伤寒论》,后世人称之为“宋本”《伤寒论》。宋本的刊行,结束了自晋代以降《伤寒论》传本歧出的局面,使《伤寒论》得到真正意义上的流传。从而形成了金元时期的《伤寒论》研究热潮,极大地促进了《伤寒论》学术的发展。
由于宋室南渡,金元入侵中原,历史的沧桑、社会的变迁,再加上北宋林亿等校勘的宋板《伤寒论》,不论大字本或是小字本均既无句读亦无注释,故阅读起来颇有晦涩之感,与金代成无己所撰之《注解伤寒论》相比,流传日稀,至南宋时已流传不广,至明代万历年间,几成绝迹。
由于张仲景所撰著的《伤寒杂病论》原貌已不可见,由王叔和搜采整理的《张仲景方》原貌也不可见,故林亿等校勘所依据的底本是哪一个传本,此在学术界曾有不同的认识,传统的看法是以北宋开宝时,荆南节度史高继冲进献本。对此观点,在2003年出版的《伤寒论通释》导论中载,钱超尘先生曾提出不同见解,认为林亿等所依之底本是《新唐书·艺文志》著录的《伤寒论》十卷本。①认为高继冲进献的《伤寒论》传本,因“其文理舛错,未尝考正,历代虽藏之书府,亦阙于仇校”,故未被采用为底本,而是用作为校本,其文被编在《太平圣惠方》卷八。马继兴先生也认为《太平圣惠方》卷八为收录高继冲所进献的《伤寒论》。②《太平圣惠方》镌刻于宋淳化三年(992年),今所见之《太平圣惠方》系由人民卫生出版社1958年之排印本。此即所谓“《太平圣惠方》本”或“淳化本”。
①钱超尘.伤寒论文献通考[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3
②马继兴.中医文献学[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0
近10年来,《伤寒论》版本研究有了很大的突破,钱超尘先生经过详尽的考证,修正、完善了自己的观点,复又认为林亿校定本是“以高继冲本为底本”。“荆南国末主高继冲(942—973年),于北宋开宝(968—976年)中进献并经编录的《伤寒论》,北宋校正医书局选为底本。据今所掌握的历史资料考知,此本传自隋本,隋本上承南朝阮孝绪《七录》之张仲景《辨伤寒》十卷,阮孝绪《辨伤寒》十卷本上承陈延之《小品方》之张仲景《辨伤寒》九卷本,阮本与陈本皆来自同一祖本——《张仲景方十五卷》。《小品方》据东晋初李充《晋元帝四部书目》而成,则高继冲本可追踪至王叔和编次之《张仲景方》十五卷,其来源堪称悠久矣。此书历代藏于书府,至北宋治平元年选为底本。”③
③钱超尘.北宋校正医书局校定《伤寒论》情况简考[J].山西中医,2013,29(4):38
至于今人所说的“宋本”《伤寒论》,实系明代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赵开美以宋本《伤寒论》为底本之复刻本。关于赵开美其人和其刻书过程,可以从赵氏《刻仲景全书序》中了解一斑。序中言:“岁乙未(1595年),吾邑疫疠大作,予家臧获率六七就枕席。吾吴和缓明卿沈君南昉在海虞,藉其力而起死亡殆徧,予家得大造于沈君矣。不知沈君操何术而若斯之神,因询之。君曰:‘予岂探龙藏秘典,剖青囊奥旨而神斯也哉?特于仲景之《伤寒论》窥一斑二斑耳!’予曰:‘吾闻是书于家大夫之日久矣,而书肆间绝不可得。’君曰:‘予诚有之。’予读而知其为成无己所解之书也。然而鱼亥不可正,句读不可离矣。已而购得数本,字为之正,句为之离,补其脱略,订其舛错。”赵开美阅读之后才知道此非宋板《伤寒论》,而是成无己注解的《伤寒论》。于是赵氏把成无己注解的《伤寒论》和已经得到的《金匮要略》一并合刻,命之曰《仲景全书》。既刻成,复得宋板《伤寒论》,“予曩固知成注非全文,及得是书,不啻拱璧,转卷间而后知成之荒也,因复并刻之。”
在2003年出版的《伤寒论通释》中曾载,“今人较常见到的所谓赵刻‘宋本’《伤寒论》,一是1923年由恽铁樵先生影印的摹刻宋板《伤寒论》,二是1955年由重庆市中医学会校注的《新辑宋本伤寒论》,三是1958年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出版,由南京中医学院(现为南京中医药大学)伤寒论教研组编著第一版,1990年由陈亦人先生主持修订的第三版《伤寒论译释》。”钱超尘先生考证指出,上述《新辑宋本伤寒论》《伤寒论译释》使用的底本实际上均不是赵开美翻刻的宋板《伤寒论》本,而是以1923年由恽铁樵先生影印的摹刻宋板《伤寒论》为底本。而恽铁樵影印本则源于日本安政三年堀川济本,唯将安政本返点符号削去而已。①故恽氏影印本也不是以赵开美《仲景全书·伤寒论》为底本。如此说来,恽氏影印本、重庆市中医学会校注的《新辑宋本伤寒论》,以及《伤寒论译释》均不是以赵开美翻刻本为底本,均不是林亿等校定宋本之原貌。
①钱超尘. 20世纪四本《伤寒论》所据底本揭秘[J].河南中医,2006,26(11):1-3
赵开美翻刻林亿等校定宋本《伤寒论》,至今似已绝少于世。
《金匮玉函经》是《伤寒杂病论》另一个古本。是从王叔和搜采整理的《张仲景方》中逐渐离析出来的,据钱超尘先生考证,《金匮玉函经》这个名称最早可能出现于东晋。
林亿等在1065年校毕《伤寒论》之后,于次年,即宋治平三年(1066年)正月十八日,《金匮玉函经》八卷校正完毕之后,撰写《校正金匮玉函经疏》文曰:“《金匮玉函经》与《伤寒论》同体而别名,欲人互相检阅而为表里,以防后世之亡逸,其济人之心,不已深乎!细考前后,乃王叔和撰次之书,缘仲景有《金匮录》,故以《金匮玉函》名,取宝而藏之之义也。王叔和,西晋人,为太医令,虽博好经方,其学专于仲景,是以独出于诸家之右,仲景之书,及今八百余年不坠于地者,皆其力也。但此经自晋以来,传之既久,方证讹谬,辩论不伦,历代名医虽学之,皆不得彷彿,惟孙思邈,粗晓其旨,亦不能修正之,况其下者乎!国家诏儒臣校正医书,臣等先校定《伤寒论》,次校成此经,其文理或有与《伤寒论》不同者,然其意义皆通,圣贤之法,不敢臆断,故并两存之。凡八卷,依次旧目,总二十九篇,一百一十五方。恭惟主上大明抚运,视民如伤,广颁其书,为天下生生之具,直欲跻斯民于寿域者矣。治平三年正月十八日。太子右赞善大夫臣高保衡、尚书员外郎臣孙奇、尚书司封郎中秘书阁校理臣林亿等谨上。”
从林亿的上疏中所言“同体而别名,欲人互相检阅而为表里,以防后世之亡逸,其济人之心,不已深乎”,可见在那个时代,人们已经非常重视《金匮玉函经》的临床价值和文献价值了。但经过金、元两朝,林亿等校勘的《金匮玉函经》至明代,虽民间尚有极少珍藏,然已不流通了。
《金匮玉函经》一个显著特点是条证与方药分开,其前半部分是条文,其卷七以下集中分列方药。另一个显著特点是卷四“辨厥阴病形证治第九”只列四条,其后又列“辨厥利呕哕病形证治第十”。从中可见,在仲景的原典文本中,“厥利呕哕”根本不属于厥阴病。
今人所见之《金匮玉函经》,系人民卫生出版社1955—1956年据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陈世杰刊本之影印本。其中有陈世杰所作的《重刻张仲景金匮玉函经序》,文曰:“此经盖自元时,而不行于世矣,岁壬辰(按: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义门何内翰(按:何焯),以予粗习张书句读,手抄宋本见授,拜受卒业,喜忘寝食,惜其讹脱者多,甚或不能以句,既无他本可校,乃博考众籍,以相证佐,补亡灭误,十得八九,稿凡数易,而始可读。”
1144年(按:严器之《序》中曰甲子年),当南宋高宗绍兴十三年,金熙宗皇统四年,成无己对《伤寒论》的全文注解首刊。这是《伤寒论》研究史上第一次对其进行全面系统的注释,其影响深远。传统的认识是成无己以宋本《伤寒论》为祖本,近代张灿玾先生认为:“综观此书全文,与宋臣校定本不同处颇多,决非皆为成氏校改。故成无己注解本所据祖本,必系另有所本。”①
①张灿玾.中医古籍文献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98
成氏《注解伤寒论》原板刊本,今已不可见,现在常见到的是由商务印书馆1955年之排印本、人民卫生出版社1956年据赵开美《仲景全书》之影印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3年据明嘉靖二十四年(1545年)汪济川刻本之排印本,以及流通比较少的中国古籍出版社1997年6月影印中国中医科学院藏明万历二十七年己亥(1599年)赵开美刻《仲景全书》第四种。
综上所述,张仲景所撰著的《伤寒杂病论》的原貌已不可确定,据钱超尘先生考证,王叔和撰次整理的《张仲景方》最接近其原貌,其原始结构可能如下:②
②钱超尘.伤寒论文献通考[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3
1.《伤寒论》
2.《杂病论》
3.药方部分
(1)《伤寒论》112方居前
(2)《杂病论》262方居后
林亿等校定的《伤寒论》,其底本似不甚可能是王叔和整理的原貌。
由于林亿等校定之原刻本没有流传下来,至明代已罕见于世,据现有文献,亦未见详尽描述,故林亿等校定之真正宋本《伤寒论》原貌究竟有什么特征、特点、印记,明代以后无人知晓。而赵开美翻刻宋本《伤寒论》,其底本虽是宋本,但是,是否就是林亿等校定的原刻版本,此只有推论,却无凿凿考证。由于目前尚做不到与林亿等校定之原刻本做比照,故过分强调赵开美翻刻本“逼真”于宋本,“逼真”二字似无文献依据。尽管如此,赵刻宋本仍是当今可见到的无与伦比的最佳传本与版本。可以肯定,今本《伤寒论》的内核和精髓出自张仲景,而其外壳和框架结构恐已非仲景书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