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人吃的推杯换盏的，个个脸上都带着红光和迷离。
“顺哥，把剩下这点酒都喝完，结束了也好让我陶大叔老两口休息了。”
“明远不碍事的，你们只管慢吃慢喝，”陶酒瓮笑着连忙摆手示意不必催人。
“哥几个天色不早了，喝完赶紧让老陶一家好休息了，”顺哥拿起酒碗高声的说笑。
“顺哥说的是，等明年我成家有个家了，你们就去俺家吃，我来村里五年了，年年都麻烦陶大叔帮忙整治饭菜，时间久了俺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这说的是啥话！你让俺帮忙也不是白帮的。”
几个人推来说去的好半天，码头的人都醉醺醺的出来回去了。
李明远走前又给留下一百个钱，算是答谢陶家的辛苦费了，回到自己家关上门点灯，坐在床上把钱都掏出来放在床面上，一遍一遍的数，一张一张拿起来翻来覆去的看半天。
没想到他李明远有一天靠着自己的本事，置田安家娶媳妇的！心里对未来的岳父和三舅哥更加敬重了不少，拿着钱高兴完小心的给藏起来，吹熄灯上床美滋滋的睡了过去。
……
莲花忙了一上午的活，中午吃过饭抱着米盆肉蛋来到她三哥家。
“三嫂，你看我怎么包的都漏米呀？”
水清正在拍打孩子，伸头看盆里个个包出来的都破裂了。
“粽叶太小了，米放的太多了就会破，你等着我把泥鳅哄睡着了教你，你粽叶可是漓水岛捡回来的？”
“就是那岛的，我看葫芦岛的叶子太小了包不住，就没用葫芦岛的竹叶子。”
“漓水岛的粽叶得泡两天才行，不然一包就破皮。”
“是吗？我就泡了一下屋，真是……”莲花闻言顿时苦恼了。
“你去锅屋找找，我让你三哥泡了一盆打算包的，既然你包了我就不包了，我改做炸点心炸年糕汤圆之类的。”
“好！”莲花听了顿时笑开了颜。
水清晃了半天孩子睡着了，伸手把孩子放进小床里，人刚放下手还都没拿起来，泥鳅哇一声哭起来，得！她又再接再厉的哄孩子去了。
“这孩子真是不能惯！你三哥晚上没事抱他，才抱了两个晚上不到，就把给他抱的离不开怀了，”水清看着孩子气恼不已。
“要不送去俺家让我爹抱着？他现在也没事在家编东西呢！”
“那行，你给送去，我来洗手和面出来，”水清把孩子放莲花怀里，进屋拿了一个厚厚的包被出来给孩子裹好。
莲花一路小跑把孩子送回来了，“爹，快别编东西了，你抱会泥鳅，我跟三嫂合计做吃的出来，三嫂说泥鳅被三哥抱惯手了，现在一刻都不离手，刚刚明明睡着了，谁知道一放床上马上就哭起来了！”莲花忍不住的摸摸侄子的小脑壳。
周父疼爱的抱过小孙子，“他们不喜欢抱你，爷爷喜欢抱小孙子泥鳅，”说着还不停的逗孙子乐呵。
孩子安顿好了，莲花跑过去接着忙碌。
一下午的功夫，除了中间周父送孩子过来喂吃，几乎就没下过怀抱。
晚间周兴平回来接过重担，吃饭走路都是他抱着。
石头在边上歪头看半天，眼里除了羡慕也没别的想法，到是草沫子眼里蓄满了泪水。
“你弟弟现在连饭都不会吃，除了让人抱他也没别的法子了，”水清低头跟她解释了一句。
“石头，你们小时候也是这么抱大的，等明年你弟弟会走路了，俺们想抱他，他都不愿意让俺们抱了，”周父温和的看着大孙子安慰。
周兴平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不想因为吃饭喝水鸡毛蒜皮的事，都得事无巨细的照顾两个孩子的情绪，就像现在这般一样，他抱自己两个月大的孩子，都得向他们兄妹解释半天。
“老三……”周父看看孙女脸上露出为难。
“学堂的夫子今早告诉我，过完年让草沫子别送去了，还有……”
“别送去了？为什么？”水清看完公公直接看向兄妹二人。
“夫……子，说妹妹不分场合的哭闹，影响了课堂的秩序，夫子让我也别去了！”石头带着哭腔说完也羞愧的低下了头。
水清放下筷子看着他们兄妹，“石头，人生的机遇有很多，可是一个人一生能抓住的机遇其实并不多，就像念书！一旦你错过了就只能日复一日的打鱼补网，等你十六七岁长大成人了，便会发现你甚至打鱼都打不过人家，既如此你们不想念书了，我便随了你们吧！”
石头抬起满是泪花的脸，抿着嘴努力的忍住哭腔。
水清看了并没有多少同情和体贴，“按理说你已经八岁了，跟村里的孩子相对比也应该晓得念书的重要性，大人是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放在你们身上的。”
“你们念书要钱，交鱼税要钱，你们吃穿喝用要钱，就是过年过节给夫子送的肉和酒都要一百个钱，如果我们整天考虑你们兄妹的心情，明天你们兄妹就能饿死在家里。”
“我不信别人家的孩子，都被捧在手心里围着转的，就是府城有钱老爷家的孩子，还有优胜劣汰的竞争呢！没有哪个人一定要小心翼翼的捧着你们，”水清说完面无表情的抱着孩子起身走了。
周兴平从始至终都没说话，他是如常的吃饭吃菜。
“年外不上学了正好跟你爷出去打鱼吧！也给你爹娘一年省了四百个钱，这回可不是家里哪个人不让你们上的，直接被夫子撵回来！整天给你们伺候的跟大爷样，还这不好那不好的！”
周父厉眼瞪了一眼闺女放下筷子，“石头，爷问你最后一遍，你自己想不想上了？你要是不想上了就摇摇头。”
“那妹妹呢？”石头抽噎着问出来。
“没听到夫子怎么说的吗？你妹妹不管任何时候，随时随地都会嚎啕大哭，不知道天天哪有那么多眼泪可哭的，你爹娘一年给你们花二百个钱念书，就是送你们去换个地方哭的吗？”
“你要是想带着你妹一起去，那你们都别去了，夫子不会收你们的了，”莲花起身端着空盆去了锅屋。
“爷……我保证妹妹不哭行不行？让妹妹明年还去学堂吧！”
“哥哥，我不要留在家里，爷，别不让我念书了，”草沫子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李明远坐在旁边也没开口，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话出来。
“爹……别让妹妹不念书了行不行？”石头小心翼翼的问道。
周兴平放下碗，“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你们现在哭着喊着要去的，学堂的夫子并不会听我的指派，今年念完再说后面的事，不行你们就回月湖庄……”
“老三……”周父不赞同的看着儿子。
“爹，我五岁就跟你出门打鱼了，石头自己八岁了，你扪心自问一下，他们两个我还适合养吗？别养到后来变成了仇人。”
周父的脸色瞬间平静下来，看着石头也没了维护的疼爱。
“爹我错了！我好好念书，我再也不……”
“石头，你还要我重复一遍吗？你婶子说的很对，村里没有哪家打鱼的一定主张孩子念书，她极力支持你们去学堂认识几个字，就是不想你以后长大了像我一样，结果呢？”
“你上了一年学，也不知道可认识了几个字！别的学没学到我不懂，我只晓得你学到了一身晦气，你但凡争气一点，夫子看在俺跟你爷送节礼的份上，都不会撵你们兄妹走！”
“你知道一本识字的书要花多少钱吗？你知道笔墨纸砚置办下来要多少钱吗？很明显你也认为我在偏心苛刻你们，今天不是我不给你们念书了，是先生撵你们不给你们去学堂念书了。”
“你一直对着我又哭又求的，难道我是先生吗？我说继续念先生就能同意吗？你忍心让你爷这么大年纪了，天天陪着小心笑脸去给你求人？”
屋里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的。
“月湖庄现在并没有什么人住了，你们回去或许也是好事，在这边一直过着不舒坦的日子，时间久了人会生病的，”周兴平不急不缓的说着话。
石头睁大眼睛看着他爹，现在不是妹妹不能念书了，他也不能念书了！
“爹，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念书，我以后再也不胡闹先生了，我保证不让先生撵我走了，爹……”石头豆大的眼泪越落越快。
周兴平看着他真心认错的态度，沉默半天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努力奔走，要是年外先生还撵你们兄妹走，那时候你也别哭哭啼啼的觉得受了大委屈，我们就是打鱼的渔户，左右不了先生的决定，”他说完转身离开了。
李明远看着还在哭的石头，低声温柔的说道，“石头，你爹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你们很应该珍惜念书的机会，村里像你们这样大的孩子，除了李家极个别的孩子再念书，你看还有谁家的再念书？李家湖两三百户人家，送进学堂念书的孩子还没有十个，你在想想想你们兄妹两个同时都在上，能比吗？”
“你要知道一旦你们被先生撵走了，李家那边更不会收留你们的，这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庄除了李家湖有学堂，你们还能找出第二个学堂吗？”
“你看俺们码头的大管事，不过就会简单的画两笔字而已！每天坐在屋里油瓶倒了都吩咐俺们进去捡，你爹娘愿意让你们念书，还不抓住了机会吗？”
“明远哥你对他们开导没用的，非得自己吃过大苦头心里才晓得当下好，他们兄妹还以为俺们的钱天上下下来的，就是天不下钱大水也能给俺们刮来。”
“还晓得哭哭哭！这会把你们兄妹哭的被夫子撵开心了吧？你还当夫子是你爹呢？错了哭两声就能揭过去？”莲花没好气走进来，拉着草沫子出去洗脸打发她睡觉。
石头呆呆的看着院子里，漆黑的夜晚伴着冷风吹进来，他下意识的拉紧身上的衣服。
周父拿了一件大棉袄披过去，“石头，爷知道你心里伤心，可是你爹更伤心难过，他走在村里谁不对他指指点点的，就这都咬牙让你们念书！”
“你们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你娘夏天饭都吃不进去，还每天为你们想尽办法做吃的，家里忙的成夜不睡觉，都没想过让你们帮一把手，你们到好！念到最后被夫子硬要撵走，这让谁听了不伤心？就算你妹妹小胡闹，你也小？你也跟着胡闹吗？”
“想清楚了就好好念，想不好就回来跟我打鱼，如果俺们去求夫子让你留下了，你得好好珍惜机会，再被夫子撵走了就不会有人帮你们去求人了，天冷，上床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