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孝通问题”与中国现代性[1]

陈占江 包智明[2]

费孝通一生经历了20世纪中国社会发生深刻变化的各个时期。在亲历中国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信息社会的“三级两跳”中（费孝通，2009a：193），费孝通对社会变迁和时代精神给予了热情的关注，并进行了深入的思考。然而，由于历史、政治的原因，费孝通的学术生命曾一度中断长达23年。改革开放后，费孝通重获新生，先后经历了两个不同的学术阶段。在费孝通的三次学术生命[3]中，其所处的历史情境、所经历的人生遭遇以及所面临的具体社会问题无疑有着极大的差异，而这种差异不可避免地对费孝通的学术研究和思想演进产生某种程度的影响。在研究主题上，费孝通在第一次学术生命中主要关注城乡关系与乡土重建、在第二次学术生命中侧重研究区域经济与小城镇发展、在第三次学术生命中则致力于反思全球化与倡导文化自觉。费孝通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迥异的研究主题，其学术关怀似乎呈现较强的跳跃性和断裂性。这种研究主题的转换使得费孝通的研究者更多地将目光停留在费孝通学术谱系的断裂处。

通观既有的费孝通研究，大致可以将之分为三种路向：一是从费孝通提出的某个概念或理论出发，研究该概念或理论提出的历史背景、援用的思想资源以及之于中国社会的解释效力；二是从某一文本切入，试图管窥并勾勒费孝通在某一历史时期的思想图景或对文本关涉的主题予以阐发；三是将目光聚焦于费孝通研究主题的转换或思想转向上，力图在费孝通思想的“断裂地带”挖掘出个体的生命历程、广阔的社会现实以及学者的知识生产三者之间的隐秘勾连。前两种路向居于费孝通研究的主流，第三种路向的研究已初见端倪。上述三种路向从不同的角度诠释费孝通的思想，极大地推进了费孝通研究。然而，在推进费孝通研究的同时也因缺乏对费孝通学术思想的整体观照而造成了某种误识，即费孝通的研究主题不停转换，似乎缺乏一以贯之的学术关怀和问题意识。这种误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对费孝通思想进行深入、完整、准确、允当的理解乃至费孝通思想谱系的重构。那么，费孝通的学术思想究竟有没有内在的连续性？是否缺乏贯通始终的学术关怀？笔者在深入阅读费孝通的著作文本以及梳理费孝通学术脉络的基础上发现，费孝通穷其一生都在探究和追问两个根本问题：怎样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找到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接榫之处和契洽之点？如何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保持富有张力的平衡并最终迈向一个美好社会？本文将费孝通的这两个“终身问题”简称为“费孝通问题”，并尝试以历史分析和文本分析相结合的方法，考察“费孝通问题”的学术旨趣、研究理路及其隐含的内在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