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军事大比武

如今赵炳和已然步入高级军官序列,家业早已今非昔比,住进了气派的二层小洋楼。小楼里头,不仅有他如花似玉的娇妻和幼儿,连丫鬟、佣人和老妈子也是养了好几个。李丹青带着彭江北在城中赵炳和家住了一宿,却感觉束手束脚的浑身不自在,所以第二天就要求去军营。

赵炳和的728团驻扎在城外,并且各营各连也不在一处。赵炳和摇了一通电话,在团中做了职务调整,把他手中战斗力最强的一营一连交给了李丹青。只等一切安排妥当,他又亲自陪同李丹青一起来到了一连驻地。

全连集合完毕后,只见赵炳和留着一抹大胡子,穿着长筒靴,一身灰布军官服,腰间系着黄皮武装带,神色威严的走上了队列前的小土包。

他扯着嗓子喊道:“一连的弟兄们,你们可是我们团的尖刀连,是老子手里最能打的部队。俗话说得好,好马得配好鞍,今儿我给你们带来了一位了不得的连长,大家赶紧鼓掌欢迎李丹青连长!”

赵炳和嘴里中气十足,可是下边的掌声却是稀稀拉拉,只见他两眼一瞪,全身煞气尽显,“咋地,早上没吃饱饭啦?”

待得下面掌声雷动,赵炳和才收了威风,接着讲道:“他奶奶的!刚夸了你们是尖刀连,老子看就是一群懒驴子上磨,不抽两鞭子就打不起精神。都给我听好了,别看李连长年纪轻轻,他可是打过老虎、剿过匪,还在东北跟小日本干过仗的。再说啊,李连长还是日本陆军军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那就是孔夫子挂腰刀——能文能武呀!大家今后要在李连长的带领下,把我们一营一连打造成我们728团最能打硬仗的部队,成为我们团最锋利的尖刀利刃,要做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听完赵炳和这通训话,李丹青对这位老叔可真是刮目相看。这两年赵炳和在部队里摸爬滚打,骨子里的变化显著、令人瞩目。他这番训话,话糙理不糙,而且气势十足,威风八面,言谈举止里,都透着一股子大将风度。

旁边的一营长吴双霖跟着敷衍地拍了两下手,冷不丁地斜了一眼旁边的李丹青,眉眼一挑,脸上写满了不屑。他还不清楚团长和李丹青的关系,但看他年纪轻轻就被空投来做了连长,心里就琢磨着这小子多半走的是枕头路线,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丹青,你来给大家说两句。”赵炳和说完,看着李丹青点头鼓励道。

军营的生活,李丹青并不陌生。他重新换上了一身笔挺的灰布军装,整个人显得高大英武,就算站在团长旁边,也丝毫不逊色。

看着眼前整齐肃杀的队列,迎风招展的军旗,一种久违的激情和火焰仿佛重新又在他胸间熊熊燃烧。或许说,这儿才是他应该呆的地方。

只见他原地立正,动作干净利落的对着赵炳和和一连的士兵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大步走到前面,正色说道:“一连的弟兄们,既然赵团长把一连交给我,我李丹青一定不会辜负他和吴营长的期望。我有信心,在三个月之内,把你们训练成我们团最能打仗的兵。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赏罚严明。以后要是哪个士兵拖泥带水,怕苦怕死,甚至阳奉阴违、违抗军令,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吴双霖脸色阴冷,嘀咕道:“呵,刚来就摆谱,架子不小啊。”

李丹青讲完后退一步,却迎面撞到吴营长那冷漠的眼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一来就得罪了这位顶头上司。

“好!就三个月。”赵炳和一锤定音,带头鼓起掌来,“三个月后,咱们全团来场军事大比武,到时候检验各连队的训练成果。”赵炳和说完,但士兵们掌声稀疏,好像却不大买账。

连队驻扎在一个叫白鹤村的地方,占了村里地主家的老宅做营房。李丹青住在内院,而其余士兵则挤在靠南的三间土墙坯的厢房里。不过这宅子坐山环水,视野极佳,屋后还有一块齐整敞亮的青石嗮谷场,倒是一处风水宝地。

李丹青这新官上任,身边跟了个警卫员彭江北,还有个叫秦耀武的联络兵。秦耀武这小子,别看才二十出头,长得可是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得很。他一早就把连长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贴心的将村里刘财主家新置的棉被床单“借”来了两套。

今日阅兵结束后,李丹青就察觉出连队里的气氛有些不对。和赵炳和闲聊了几句,他才算明白了其中缘由。原来这728团的一营一连,可是全团战斗力最强的连队。全团一千多号人,各式枪支还不到四百条,可一连就占了七十条;全团就那么几挺机枪,一连也能分到一挺;并且全连一百来号人,全都是不到三十岁的青壮小伙。之前的一连连长叫孙凤祥,为了给李丹青这个“空降兵”腾挪位置,被赵炳和调到了新成立的加强连去当连长。这孙连长在一连可是个老资历,跟营长吴双霖也是多年的老战友了,所以一连的官兵和那吴营长,对李丹青这个“抢饭碗”的,自然是有点看法啦。

部队里最讲究将士同心,上下一气。李丹青一来就让孙连长离了老部队,全连官兵表现冷淡也是正常。李丹青也是个明白人,不愿让人说他钻了关系、走了后门,所以主动提出跟孙凤祥换个连队。

然而,赵炳和却坚持己见。一开始,他确有照顾李丹青的意思。并且军令如山,如今话已出口,岂能朝令夕改。再后来,他也看见吴双霖那一脸的不快,就更加坚定的要将孙凤祥换掉。

赵炳和心里敞亮得跟明镜似的,他手下的军官拉帮结派圈山头的行为,早就让他看不顺眼了。所以今天,他也是有意借着此事,敲打一下那些不守规矩的军官,也算是给他们提个醒。

川军被老百姓戏称为“双枪军”、“草鞋军”。这名儿可不是啥光荣称号,而是嘲笑他们穿着草鞋,打着绑腿,身上背着步枪,腰里还插着烟枪。部队军备落后、军纪松弛不说,只要得了空闲,你就能看见连队里的士兵,端了烟枪“啪嗒啪嗒”的来上几口。若真要摆上战场,整个川军部队,跟那李宗仁纪律严明的桂军、白崇禧善打硬仗的钢军,以及陈诚、关麟征等黄埔嫡系武装到牙齿的德械师比起来,就实在有点拿不出手。

这四十一军,本就不是刘湘的嫡系部队,728团在里头也不算啥精锐,说白了就是地方杂牌军,被孙震当成守备军或后备队,就那么闲散地放在江阴县。

而赵炳和看好的一连,充其量也就是在矮子里面拔矬子。要真与那虎狼一般的日军部队相比较,不管是从兵员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那可差的不是一丁半点。李丹青只看了一眼,就嫌弃的直摇头。那些士兵瘦得跟猴崽子似的,并且一个个吊儿郎当的没个正形,说他们是正规军,倒不如说是一群成建制的土匪。

所以李丹青一到连队,就下了决心。既然穿上了这身军装,那就得干出点名堂来。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第一把火,就从训练开始。他要亲自打造出一支钢铁一连,让这帮土匪兵变成真正的战士。

李丹青把自己关了一天,闭了门谁也不见。多年前在日本军校里的教习课程,他至今仍然记忆犹新。于是,他握了毛笔开始奋笔疾书,时而蹙眉凝神,时而欣喜微叹。等到秦耀武敲了门叫他吃晚饭,一本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操练教义已经摆在案头。

这教义里,从周一到周六,每天的操练都安排得满满当当。列队、格斗、射击、拼刺、战术练习等训练科目一样不少。另外,那恐怖的体能训练也不是闹着玩的,早晚都要跑五公里负重越野,还得做200个仰卧起坐、200个俯卧撑、200个负重深蹲……

“连长,你写的这是啥玩意儿啊?”彭江北看着那厚厚的一本教义以及那排列工整的小楷字,瞬时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如同拜读天书。这家伙迄今为止,也就认了一二三四五几个数字,过了一百就要扳了手指头想上半天。

秦耀武也好奇的凑过来瞅了一眼,紧接着惊愕的吐了个舌头。他虽看不懂那教义上密密麻麻的字,却能感觉到,这新来的连长,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秦耀武,吃完饭赶紧把咱连的班排长都给我叫来……”李丹青呼噜噜地扒拉了两大口大米饭,一把从彭江北手里把那教义夺了过来,“你看了也不认得,瞎瞅啥呢?去,找两根板凳来。”

没过多久,连里的头头脑脑们就陆陆续续地挤进了这小屋子里。个别班排长拉长了老脸,对李丹青顶了孙凤祥的职位心里还有些情绪,现在听他拿出了这么一套从所未见、近乎于魔鬼般的训练方式,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不满与埋怨。

“这训练强度,简直不把咱们一连的兄弟们当人看啊?”

“哎呀,真还是城门楼上挂狗头,硬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哈。”

“对,老子这排长不干了,这可不是要人命吗!”

有人拱火,军官们纷纷跟着抱怨起来。有的神色冷漠闷头抽着大烟;有的歪戴着大檐帽,白眼看向门外;有的神色激愤,嘴里鸡零狗碎的叫骂着。压根没把李丹青这个新来的连长当回事。

李丹青讲完后一直没有吭声,眼见着一屋子人咧咧歪歪,局势近于失控,他却一反常态的猛然起身,口气里容不得半点商量,“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儿一早,各排各班都给我6点半到操场集合,谁敢迟到,军法伺候!”

正所谓慈不掌兵,对付这帮老兵油子,只要你稍微犹豫,这帮崽子准能骑到你头上撒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掠过山脊,映在了李丹青那张冷峻而坚韧的脸庞上。他低头瞅了眼腕表,然后示意身边的司号兵吹响了手里的集合号,那激昂的音符立时响彻山谷。

十分钟后,一连的士兵们满脸倦容,衣衫不整地在坝子里站成了四排,歪歪扭扭的,就像被风吹过的麦田。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李丹青声音洪亮,每个字都如同一面大鼓敲在战士们心头。

“彭江北。”

“到!”

“清点人数!”

“是!”

随着列队点名,全连应到93人,实到84人。经过清理核查后发现,那三排排长吴盛泉以及他带领的三排一班的8名战士,竟然一个都没有出现。

等彭江北清点完人数,战士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些甚至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戏谑的着看李丹青接下来该如何应付。很明显,吴盛泉这是故意耍了一手,便是要叫新来的连长难堪。

“等着瞧吧,有好戏看咯。”一排排长陆超群跟身边战士挑了挑眉,一脸调笑地说道。这小子也是贼精,尽管昨日里他闹得最凶,可是今早却不敢触这个霉头,而是选择躲在人堆里作壁上观。可现在偏生有个傻子带头挑刺,他自然是毫不介意有人来摸摸老虎的屁股。

“警卫班!跟我来!”李丹青面色铁青,带了人就往营房大步走去。

“兄弟们别怕,天塌下来还有排长我给你们顶着,怕啥?”营房里,吴盛泉大咧咧地拍着胸脯,脸上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

一班班长刘琨附和道:“大家听排长的,老子今天倒要看看,那新来的连长能把咱怎么样。”

两人相视而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就在这时,警卫班的人马一脚将房门踹开,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那吴盛泉见状,一把拽了被子掩在面上。而那刘琨反应更是神速,他猛地一头扎进被子里,就像是一只鸵鸟把头埋进了沙子里。那动作之快,让人忍俊不禁,被子被他拱起了一个小山包,还在微微颤动,显然是他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吴盛泉、刘琨……”

听了彭江北点名,吴盛泉隔了半刻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连长……”

“听到集合号没有?”李丹青双脚叉立,面无表情。

吴盛泉耷拉着眼皮,胡乱扒拉了几下他那乱糟糟的头发,有气无力地说道:“连长,兄弟们病了,头晕脚重的,全身冒汗,实在是起不来。”

“哦?”李丹青斜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是在装病,“吴盛泉,你听说过军令如山吗?”

“连长,兄弟们的确是病了,不信……”

李丹青可没耐心听他瞎掰,打断了他的话,喉咙中爆出一声怒吼:“吴盛泉,你少给老子找借口!这里是部队,是军营!听到军号,你就是死也得给老子滚到操场里死去!”

“一班全体都有,限你们一分钟之内给我立刻、马上,滚到操场集合。”李丹青说完,低头看了看手表,“五十九……五十八……”

李丹青的话不容置疑、声色俱厉,一股无形的威势叫人心里打怵。并且那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大家都感觉到了,这位新来的连长,看样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刘琨心虚的看了一眼吴盛泉,却是一屁股从床上蹦了起来,慌张地嚷道:“弟兄们,动作快点,别磨蹭了!”

吴盛泉看着刘琨临阵倒戈,眼里有些怒意,“刘琨,老子说了,谁都不准起来!”

可是刘琨此刻早已提了裤子,光着脚丫,一阵风似的冲出了营房。他身后的几名士兵,也是生怕落在了人后,一股脑挤作一团便向了操场冲去。一转眼,营房里除了吴盛泉已经空无一人。

“吴盛泉……”李丹青脸上似笑非笑,看得他心里发毛。

“连长,我……我真的是病了。”吴盛泉结结巴巴地辩解道,“那……那帮崽子都是装的,跟我没关系。”

“来人!”李丹青突然厉声喝道,“吴盛泉蛊惑部众,公然违抗军令,给我拖出去毙了!”

“什么?”吴盛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裤裆里一下就尿了一滩黄黄的液体,“连长,饶了我吧,连长,我要见吴营长……”

可是李丹青竟是头也不回的朝了门外走去,完全不给他解释争辩的机会,“快点!五分钟之内,我要听到枪响……”

“连长,饶命啊,我不敢了……”

“李丹青,你他妈的不得好死,你狗日的……”

听到操场一边传来一声清脆的枪响,一连的战士张大了嘴巴,只觉下巴都惊掉到了鞋面上。他们刚才看了吴盛泉嘴里叫骂着,如同死狗一般被拖了过去,傻子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吴盛泉死了没?”一个战士忍不住小声问道。

“说杀就杀呀,这也太狠了!我的天呐!”另一个战士感叹道,露出满脸的惊恐与不安。

战士们议论纷纷,唏嘘不已。等李丹青转头环视过来,他们纷纷低下头,不敢惹怒了这尊杀神。那陆超群也是吓得噤若寒蝉,两腿发抖。

刘琨和其他几个后来的战士,有的披着被单,有的甚至还光着屁股。但即便是此刻有些狼狈不堪,恐怕他们也都在幸庆自己刚才的决定是多么的英明。一觉醒来,居然就跟死神擦肩而过。几个战士甚至觉得自己好似还在梦中,一个骇人的噩梦!此刻,他们全都耷拉着脑袋,颤巍巍的站在队列前,绷直了神经,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三排一班、刘琨、王鹏……”李丹青冷冷地念出一串名字,“你们违抗军令,本应严惩不贷。但念在初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班长刘琨罚饷三月,军棍三十,其余人等各领军棍二十。”

随着李丹青冷酷的宣判,警卫班便将刘琨在内的八名战士拉到了一旁,扒了裤子执行军法。

听着军棍落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战士口里杀猪式的惨叫声,李丹青第一天营门立威的处子表演可以说收效显著。只有这种现场沉浸式的教育方式最为管用,战士们现在别说不敢看一眼新来的连长,即便是李丹青轻声咳嗽一声,队列里就有人险些尿了裤子。

李丹青并不想杀人,可是对付一帮老兵油子,他知道,只有拿了人头立威才最为管用。他昨晚就和彭江北商议好这个计划,只等今早有人来以身试法。至于那倒霉的吴盛泉,只能怪他短命,死后入殓厚葬,家中抚恤加倍,李丹青私人掏了腰包一次补齐,也算是借了吴盛泉人头一用的一点补偿吧。

接下来的体能训练出奇的顺利,除了炊事班那帮厨子,全连就跟一群驯顺乖巧的绵羊似的,一个不落的参加了30斤负重越野。

彭江北昨晚便带了警卫班早早砍好了30斤左右的木桩,在操场边一字排开。只等全连集合列队,他往队伍前面一站,扯着嗓子就喊:“一连所有人,扛上木桩,目标张家凹,在20分钟内跑到的吃早饭,没有跑到的饿肚子,出发!”

战士们听得一字不漏,随着一声令下,全都不要命的往了土路上冲出,就像一群冲出圈舍的疯牛。

李丹青以身作则的扛着木桩跑在队列中,也是头一个跑到张家凹,然后拿着表在那儿等着。

彭江北紧随其后,到了终点便转身开始数人头:“一个、两个、三个……”

最终,在规定的时间内,只有37名士兵挣扎着冲过了终点线。这些士兵在到达终点后,一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如牛,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们扔掉了木头桩子,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像是被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

按照事先定下的规矩,这37人吃上了早饭,而其他人只能饿着肚子继续训练。

早上八点,司号员准时在操场里再次吹响了集合号,训练继续。除了几名因为挨了军棍还在趴窝的战士,其他人都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几乎分毫不差的全都到场。

李丹青精神抖擞的站在队前,开始讲解和演示仰卧起坐、俯卧撑和负重深蹲等动作要领。等他做完一遍,又督导着各排排长和各班班长轮番上阵演练,直至所有战士都看懂学会。

第一天,李丹青只规定了每项50个的基本要求。达不到要求的战士,中午同样不许吃饭。由于这几项的入门目标比较容易,全连有61个人都完成了训练任务。

午后两点,烈日炎炎,士兵们又在操场上走正步、站军姿。好不容易撑过了两个小时的队列训练,下午五点又是五公里负重越野。

一天的训练几乎达到了战士们的体能极限,而那最后的五公里越野简直更是要了他们老命。有的战士还在半道就一头扎在地上起不来,直接放弃了晚饭;有的虽然挣扎着到了终点,但站在路边扶着树干狂吐不已,直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干吐净。

到了晚上开饭的时候,全连只有二十来人还能端上饭碗。打饭的胖头伙夫一脸的幸灾乐祸,而战士们却是满眼泪花地一口口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就跟被人欺负过的小媳妇似的,委屈而又幽怨。

“当兵吃粮,天经地义,哪有不给饭吃的道理!”二排排长郑重阳从早上到现在,一口都没吃上,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更让他气愤的是,那新来的连长也是够损,居然让了这些没吃上饭的士兵饿着肚皮站成一排,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狼吞虎咽。

“他妈的,我说这两天眼皮直跳,原来来了个丧门神!”郑重阳听着吃上饭的士兵嘴里啃嚼得“吧唧”直响,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这家伙随时一根烟枪在手,早被大烟掏空了身体。连队里像他一样抽大烟的士兵还有二十来个,没吃上饭的占大半。

“老子不干了,都他娘的什么事嘛?”郑重阳气得直哼哼。

“小点声,连长过来了。”旁边的小兵提醒道。

只见李丹青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了过来。他看着那些没饭吃的士兵们干瞪眼地站在饭盆旁边,除了郑重阳一脸不屑,其他人都是可怜巴巴地盯着饭勺,嘴里直咽口水。

“想要吃饭,就给我加紧训练,自己过不了关,那也怪不得别人。”李丹青神色轻松的站定后,便开始思想教育,“都是爹娘养的,凭啥别人就能跑下来,凭啥你那身体架子就跟病秧子似的,跑两步就直喘气?”

“连长,这不公平!”郑重阳挥舞着手里的烟枪,有些激动地辩解,“咱岁数大了,自然跑不过那些年轻人。以前训练都是两天一次,弟兄们上午做做军体操、打打靶,下午想干啥就干啥,哪像现在这样来回折腾人啊?”

“哼,郑重阳,郑排长。就你一天举着个烟枪,跟个病痨鬼似的,早叫鸦片毁了身子,当然不行了。”李丹青冷笑一声,“如果你从现在开始戒了大烟,每天加紧锻炼,或许半个月后,还能吃上一顿饱饭。”

“抽鸦片咋啦?”郑重阳不服气地反驳,“赵团长也没说不准抽大烟,孙军长的教导队里还有一半的烟锅子,也没见有人管。”

“是吗?其他连队我管不着,但在一连就是不行。”李丹青语气坚定,“你要想抽两口,就请便,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妈的,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子还真不干了!”郑重阳气呼呼地摸出身上的配枪,一把拍在桌上。

只听“哐当”两声脆响,李丹青从兜里掏出两块银元扔在桌上,“慢走,不送。还有哪个想走的,脱下军装,一样的待遇。”

郑重阳是一连的老兵,江阴本地人,全家老小都指望着他那每月五元的军饷过日子。现在见李丹青居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给辞退了,一时傻了眼愣在原地。

“咱部队里不养闲人,也不养烟鬼!”李丹青站在那帮士兵面前,扯着嗓子吼道,“你们要想在战场上活命,就得给我练出一身硬本事。想走的,趁早滚蛋,老子一连不养窝囊废。”

今早刚枪毙了一个,现在又撵走了一个,一连三个排长眨眼就没了俩,剩下的战士彻底没了胆儿。虽然训练辛苦,但总比离开部队、饿肚子强。看着郑重阳凝重而又有些没落的背影,十来个腰里配着烟枪的战士不约而同的把烟枪扔到了地上。

这天晚上,士兵们睡得特别早。经过一整天的“魔鬼训练”,他们一个个累得跟狗一样,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天,训练照旧,先是五公里负重越野。士兵们陡然经过昨天高强度的训练,小腿酸软,全身乏力,使不上劲,早上只有32个人跑到了终点。

上午8点,李丹青继续要求士兵们完成仰卧起坐、俯卧撑和负重深蹲。不过,今天的任务在昨天的基础上还加了20个。并且,他规定,完成50个基本数的可以吃饭,完成70个的奖励吃肉。

这年头,能吃上肉可是不易呀。高强度的训练必须保证体能,给了大棒还要给胡萝卜。为此,李丹青可是下了血本,自掏腰包让炊事班杀了一头猪。士兵们一听可以吃肉,顿时来了劲头。

下午时分,李丹青叉腰站在训练场上,阳光斜照在他坚毅的脸庞,豆大的汗珠顺颊而下。彭江北抱来了一个稻草人立在场地中央,而秦耀武则挎着一个急救包笑嘻嘻的站在旁边。战士们面面相觑,也不知新来的连长,这又是要搞什么新花样?

“今天,我们将进行格斗训练。上了战场,就没有退路,有的只是你死我活的较量。简单点说,你弄不死敌人,那么倒在地上的就是你。”李丹青背了双手,紧握的拳头里仿佛积攒着力量。他环视四周,好似在寻找猎物,眸子里带着一丝充斥着野性的兴奋,“现在,我先来给你们演示一下什么是真正的格斗。谁有种上来跟我比划两招?”

陆超群能当上排长,手里还是有些真本事。他这两日里早就看李丹青不太顺眼,现在有了机会,自然愿意教训一下这个新来的连长。只见他冲着旁边一个士兵使了个眼色,那人便会意的站了出来。

“连长,我来试试!”士兵朝着手心淬了口唾沫,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那虬扎的肌肉。

“哦,练过?”李丹青背着双手,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一脸的风轻云淡。

“寺庙里砍过几年柴火!”士兵大喝一声,却是冷不丁一拳直取李丹青的心窝,正是罗汉拳中黑虎掏心的招式。

然而,李丹青甚至都未挪动脚步,他身体微微一侧,左手轻描淡写地一挡,同时右手一掌劈在士兵胸口。虽然他还收了些力道,但那士兵却像只熟透了的河虾一样弯着腰倒在了地上。

“只攻不守,你这本事也只能去砍柴火。”李丹青扶起士兵,目光扫过其余众人,“还有谁想来试试?”

“我来!”只见陆超群脱了衣服一把扔在地上,露出了一身结实的腱子肉。他刚才见李丹青只用了一招就把成大头打在地上,来到场中站定后,打足了精神不敢大意,暗暗的调气蓄力。

李丹青笑了笑,对着陆超群招了招手:“好啊,看你这架势,气蕴十足,下盘也稳。来吧,别让我失望。”

“娘的,还对老子评头论足,看脚!”陆超群对自己的拳脚很是自信,腾起身子一脚飞踢而出。李丹青起手卸下,但陆超群这一脚力道还不小,震得他后退两步。

陆超群眉眼中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趁着李丹青立身未稳,又是一记侧踢。李丹青先前有些大意,这次看准来腿侧身闪开,随即一记扫堂腿将其轻松撂倒。

“好!”其余士兵见状大声喝彩。在强者的世界里,永远是佩服强者。

李丹青也没趁机抢攻,待其起身后,他又是一拳攻向其中路。陆超群伸臂抵挡,却没想到李丹青前面只是虚招,紧接着一个回旋踢,正中他后颈。只见陆超群一个踉跄,再次跌倒在地。

“好!”人群中再次爆发出一片喝彩声,战士们对这位新任连长的实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李丹青已经用他的行动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和认可。

陆超群狼狈的从地上站起身来,揉弄着后颈窝子,疼得龇牙咧嘴。

“陆超群,你小子服了没?”李丹青扯着嗓子喊道,声音里充满了挑衅。

陆超群皱了皱眉,眼角斜瞥了一眼李丹青,嘟哝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说啥呢?跟个娘们儿似的,大声点儿!”

“报告连长,我服了!”陆超群一脸尴尬,可是技不如人,任你再狠也没用,只见他难为情的挠了挠头,“不是我吹牛,就是赵团长来了,也未必是你对手。”

“你小子没长卵蛋呀,这就怂了。”李丹青没好气的白了陆超群一眼。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服了软,还顺便拍了个马屁。

“还有没有人要再来试试?”李丹青弹了弹身上的灰土,目光扫向盘坐在地的士兵。然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战士们一个个都闷头低下了脑袋,无人再敢挑战。他们心里都清楚,刚才上场的成大头和陆超群手上确有些真功夫,平日就是连队里最厉害的角色,可这二人在连长手里连三招都没过,谁还敢去自讨没趣。

见没人敢应战,李丹青嘴角一撇,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大喊一声:“一排出列!”

“是!”一排的士兵们在陆超群的带领下迅速起身,集体向前跨了一步,心里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新来的连长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一排一起上!打赢我,中午加肉!”李丹青这话一出,士兵们立马炸开了锅。有的瞪大了眼,一副“这怎么可能”的表情,有的则已经跃跃欲试,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三十打一,他们琢磨着,怎么着也能把连长给摁倒在地。

“连长,这……”彭江北觉得李丹青这话说得有点大了,想提醒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李丹青却像没事人一样,冲着一排士兵勾了勾手指。

“老子还不信了,一排的给我上。”陆超群鼓了劲,三十人便齐刷刷的围了一圈。

李丹青则是两眼环视,轻微调整气息,手里双拳紧握,做好了迎战准备。

“呀……”陆超群、成大头大喝一声同时抢先攻来。李丹青让过成大头迎面一拳,同时单手劈开陆超群踢来一脚,瞅准空挡顺势一记望月脚直接踢在陆超群的下巴上。那家伙倒地后却半天爬不起身来,领头之人立马就被干趴一个。

周围的士兵见状,纷纷叫嚣着围了上来。李丹青心里清楚,乱拳打死老师傅,他可不想被这群人围攻。于是,他就地一滚,闪出了人群,不给他们合围的机会。他采取了游斗的方式,逐一解决这些士兵。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地上就躺了二十来人。不过李丹青还是留了分寸,大家的伤势都不重。

“连长……啊……不打了,我们认输。”剩下的十来人早就失去了斗志,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李丹青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轻笑一声:“怎么啦,各位,我还没过瘾呢“”

地上的人耷拉着脑袋无一人应答。而周围的士兵则是叫好连连,彻底心服。他们暗想着那日团长所言果然不虚,新来的连长说不定真能打死老虎。

李丹青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大声说道:“弟兄们,你们想不想和我一样,也能以一当十呀?”

“想!”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李丹青点了点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这身功夫也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平日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没有过硬的功夫,上了战场可就不是打输了不吃饭那么简单了。那是真刀真枪的较量,输了就是死!我们不仅要练拼杀、练枪法,还要练体格、练耐力、练意志。我听说有些士兵私下里议论,说每天跑来跑去尽整些没用的。但今天我就告诉大家,上了战场,即便是要逃跑,如果敌人追来,你跑不过敌人,那就等着挨枪子吧。”

说到这里,李丹青顿了顿,接着说道:“以前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但是,以前抽鸦片的兄弟,我先给你们降低标准。五公里负重越野25分钟,要是今天下午再跑不完,自己就领两个大洋滚蛋吧。我们一连可不养怂包软蛋。”

下午的五公里负重越野,全连都咬牙完成了任务。晚上吃饭的时候,十来个两天来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的士兵,居然吃的眼泪直流。

一周以后,全连五公里负重越野基本都能过关。仰卧起坐、俯卧撑和负重深蹲等基础训练,战士们也能轻松完成,个别厉害的甚至能将那俯卧撑做上五百个,只让人刮目相看。为了能吃上肉,一些士兵每天除了完成规定的任务外,还额外给自己加了训练。

李丹青习过武,留过学,一身过硬的本事只让士兵们佩服不已。全连的战士不自觉地都以他为标杆,大练兵的氛围一时间达到了顶峰。

两周之后,全连都能在20分钟内跑完五公里,各项体能训练都达到了既定要求。李连长又出新招,让人挖了沙坑、制作了平衡木,大家开始练习匍匐前进、扔手榴弹等新科目。就连格斗拼刺也换成了木棍包布做长枪,实打实地拼杀。

不到两个月,全连上下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士兵们一个个精神抖擞,身上开始显现出格格分明的腹肌,黝黑的手臂上都是鼓鼓的腱子肉。这段时间里,连里吃掉了李丹青整整四头肥猪。大家得知这些猪肉都是李连长自掏腰包买来的,心里都感激不已,训练时也更加刻苦努力。

等连队训练步入正轨后,李丹青又抽空给于航和于慧写了信,告知他们自己的近况,并催促于航尽快派人和他联系。毕竟他加入川军也是带着重要任务来的,可不敢误了正事。

转眼到了三个月期限。赵炳和兑现了自己当日的诺言,让团部组织各连举行军事技能大比武,并慷慨的拿出了500大洋,分别奖励五公里负重越野、射击、格斗、刺杀、投弹五个单项的前三名,每个连队分单项限定三人参赛。

经过一番激烈的比拼,那结果可让赵炳和大出意料。李丹青的连队,除了投弹一项稍显逊色,几乎包揽了其余四项的第一名。特别是那五公里负重越野和射击两项,他们连队甚至把单项的一二三名都收入囊中,可谓是大获全胜。

丢了投弹这一项的第一,李丹青和一连的战士也是输的心服口服。那二营三连的石清河,可真是牛人一个。这小子不仅投了81米远,而且60米之内几乎是指哪儿投哪儿,看得李丹青心里直痒痒。

四十一军的孙震军长对728团这次军事大比武大加赞赏,并将此做法推广全军。为此,122师师长王铭章,还亲自带着军官团下到一营一连观摩学习。

现在,全连上下五公里负重越野都能在20分钟以内完成,李丹青和一个叫刘志军的士兵,甚至还能跑出十七分钟以下的极限成绩。那些仰卧起坐等基础训练,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人人都可以轻松做200个以上。彭江北的射击技术更是了不得,十枪之内竟然打出了九个十环,一个九环的好成绩。

另外,李丹青将自己所学的连环腿、空手道等拳法精要,结合日军的拼刺技术杂糅一处,虽然只是教了一些皮毛给全连的士兵,但他们的格斗和拼刺技术已在全团拔尖了。

王铭章师长站在主席台上,眼神炯炯地盯着正在操场里训练的一连士兵。看着他们那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模样,他不住地点头称赞,直夸赵炳和这团长练兵有方。赵炳和这几日得了不少表扬,脸上也是藏不住的笑容。

全连训练结束后,士兵们整齐列队,等待着师长检阅。李丹青站在队首,目光坚定果敢,大有睥睨天下之势。全连士兵目不斜视,手里紧握钢枪,眼神凝聚在连长一人身上,只要一声令下,便是下山猛虎。

“好一支虎狼之师!”王铭章师长迈着大步走到队伍前,看着眼前这支军姿挺拔、气势昂扬的队伍,不禁对李丹青连长刮目相看。

“小伙子,你的部队带的很好,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王铭章笑盈盈的停在李丹青身前。

李丹青看着眼前这位方头大耳、一身正气的师长,心中也充满了敬意。

“报告师长!”李丹青大声说道,“一连还有二十多人是扛着木棍在练射击,728团还有一半战士没有枪。您能不能给我们团批五百条枪,顺便再配点子弹?”

王铭章咧嘴一笑,“哟呵,赵炳和,你这手下的兵可真是敢开口啊,你现在就是把我王铭章卖了,也拿不到五百条枪呀,122师可是穷的叮当响啦。”说着,他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赵炳和,弄得赵炳和只能尴尬地挠头傻笑。

李丹青也觉得自己这回价码开得有点大了,赶紧改口道:“那王师长,不给枪也行,您就发两头猪吧,也让兄弟们打打牙祭。”他这话说得也是实话,他这趟回川也没带几个钱,三个月下来都快把他吃的山穷水尽了。

“哈哈哈,你小子叫什么来着?”王铭章大笑道。

“报告师长,我叫李丹青。”李丹青大声回答。

“好你个李丹青,变着方敲我的竹杠呀。”王铭章笑着说,“行,既然你练兵有一套,那我就奖你两头猪。还有,我把我这把配枪也送给你,希望你能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说着,王铭章取下身上的配枪,将那把瑞士产的勃朗宁递给李丹青。李丹青正要伸手去接,没想到王铭章突然把手一缩,狡黠地笑道:“想拿到这把枪,还得让我看看你的枪法配不配得上它。”

李丹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胸有成竹地说道:“请师长出题便是。”

王师长踱步走到标靶场地,瞅了一眼那平日里士兵们练习的100米靶位,却感觉不够看。他大手一挥,直接让人把标靶挪到了200米开外。

李丹青也不含糊,从彭江北手里接过一杆汉阳造,娴熟地装上子弹,侧身、瞄准,动作一气呵成。只听“砰”的一声脆响,子弹旋转着飞出,稳稳地击中靶心。

接着,就听见标靶处查看的士兵,挥手大声的喊道:“十环。”

然而,王铭章似乎还意犹未尽,他让人拿来三个玉米,随手就往空中一扔。李丹青随即会意,迅速掏出腰间的盒子炮,转瞬之间连打三枪,将那三颗抛在空中自由落体的玉米打得粉碎。

士兵们看见连长弹无虚发,纷纷拍手叫好。

“好!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打得好啊。”王铭章一双虎目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亲自把勃朗宁递给了李丹青,并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鼓励道,“李丹青,好好干,我看好你。”

李丹青接过手枪,心中满是激动与自豪:“谢谢师长栽培,我一定不负众望!”